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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谢知樾。

“你要找的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7

谢知樾坐在上。

一整夜过后,他突然醒悟了过来。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东西,就是他坐着的这把龙椅啊!

他喊来副将季青辰,要他拿榔头大锤来。

季青辰很犹豫,“这把看着造价不菲,真的要砸吗?”

谢知樾的手在龙椅上抚过。

骨白色的扶手,柔软的雪皮垫,一整块青玉做成的椅子,显然是无价之宝。

至于那被划花的刺青,应该只是误会一场。

沈玉芷是贵女,怎么可能在自己身上刺青呢?

谢知樾说:“不如你替我写封信,问问长老此事该如何决议?”

季青辰神色一变,微微低下了头。

谢知樾觉察到不对,追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长老出了什么事?”

他追忆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他在暗中助我,却从不露面。攻下皇城前,长老明明说他很快就会与我们汇合,为何到今日还没有半点他的消息?”

季青辰把头低得更低了。

谢知樾急了,“说话,长老怎么了!”

副将被迫抬起头,眼神闪躲。

他答:“长老,长老已经死了……就在咱们攻入皇城的那一夜。”

“怎么会!”谢知樾拧起眉头。

“这么多年,我虽然没有见过长老的面,但也一直与他通信。他定是个聪明可靠的人,怎么会这么突然就死了?”

谢知樾灵光一现,捶胸顿足:“一定是那狗皇帝!他发现了长老,还发现了长老在暗中给我们支持,所以杀了他!”

季青辰斟酌了一下回答:“是的,将军。”

看到副将欲语还休的样子,我不禁有点想笑。

谢知樾想找我,想找一直在暗中帮助他的长老,还想找玉玺。

其实他要找的所有东西,就在他的眼前。

听到长老死了,谢知樾很难受。

他重新坐回到龙椅上,心哀而痛。

“当年我一人流放雪渊,若不是长老派父亲旧部前来救我,我早就死在雪渊了……他都死了,我却不知道他的姓名,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将军——”

季青辰突然打断了谢知樾的追忆。

“其实,你见过长老的。或者说,你认识长老。”

谢知樾精神一凛,“他到底是谁!”

季青辰捏紧了拳头,缓缓回答:“那个一直没露面的长老,就是沈玉芷。”

8

我在谢知樾的脸上看到了困惑的表情。

他好像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你在说谁?长老?沈玉芷?”

季青辰双膝跪地,高声道:“将军!这么多年属下对将军知而不报,犯了军规,还请将军责罚!”

谢知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季青辰面前,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眼下的肌肉抽动了几下,连声音都弱了几分。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再说一次,谁是长老?”

季青辰咬紧了自己的牙关,而后又松开了。

他再次回答:“沈玉芷。就是那个害谢家满门抄斩的沈玉芷。”

“不可能!”

谢知樾突然发狂,一把将人推出去老远。

他咬牙切齿,怒目圆瞪:“季青辰,如今连你也跟着别人一起来骗我是吧!沈玉芷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竟甘愿撒谎背叛我,下去领军棍三十!”

听到这话的我倒吸一口凉气。

军棍三十足以要了人命了!

这么多年,谢知樾的手下里只有季青辰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也只有他愿意帮我给谢知樾传话传信。

而如今他因为我要被罚三十军棍,我于心不忍,急得跳脚。

可惜无论我怎么蹦跶,谢知樾都看不见。

季青辰领命,转身要走。

谢知樾却又叫住了他。

“慢着。你说长老就是沈玉芷,可有证据?”

说到证据,季青辰苦笑了一下。

“其实不光是将军你觉得难以置信,当初我接到沈玉芷来信的时候也觉得惊讶。明明她就是害了谢家所有人的凶手,又为何要在暗地里帮您呢?”

谢知樾的拳头一点点捏紧,捏到他的骨节变得通红。

季青辰继续说:“我一开始拒绝了她,但是后来在雪渊的日子太苦了。她写信告诉我她送了物资来,送了银钱来,让我去拿,我没忍住诱惑去了,也都拿到手了。”

“等等。”谢知樾打断了他。

“你说的那些物资,银钱,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季青辰快速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斟酌了一瞬,还是道出了实情。

“就在您到雪渊的第一年。”

那已经是七年之前的事情了。

谢知樾浑身一抖,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是说,我被流放雪渊第一年穿的夹袄,喝的粥,都是沈玉芷送来的?”

季青辰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的将军,之后的每一年,也都是如此。”

季家是谢家的三代忠卫,季青辰从小和谢知樾一起长大,他是绝不会骗他的。

谢知樾很难接受这个消息,他左右看了看,神情茫然又急切。

突然,他开始抠自己的嗓子眼,试图让自己吐出来。

季青辰见状,连忙上去阻止。

“将军!”

谢知樾眼球发红,干呕却吐不出来。

他发狠道:“原来这么多年我吃了沈玉芷这么多东西,真叫人恶心!”

“谁允许她自作多情做这些事?!把我当作什么,可怜虫吗?我才不需要她的可怜!”

“沈玉芷,你最好藏好了,要是被我找到,定将你碎尸万段!”

半空的我留下无声的泪。

我是宫里被囚禁的鸟,外人看着荣华富贵,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早就被折断双翼。

为了帮谢知樾,我私底下用尽了各种手段,散尽了所有金银珠宝,才给远在雪渊的他在冬日里送去一点粮米夹袄。

而这些,他都嫌恶心啊。

9

季青辰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从怀中取出了一份书信。

那是他留下的,我最后一封信,别的早就烧掉了。

谢知樾一把夺过,打开看了之后却大笑不已。

“假的,假的!沈玉芷的字迹我认得,根本不是这样的!”

季青辰叹了一口气,“将军,人能变,字迹也可以变。”

谢知樾冲到了我的宫殿里,他不相信季青辰的话,要自己找证据。

还守在里面的小桃被他吓了一大跳。

谢知樾拎起她的衣领,“把沈玉芷写的字拿来给我看!”

小桃支支吾吾拿不出来。

谢知樾还以为是她不愿,拿起鞭子狠狠地抽她。

小桃在地上打滚痛哭:“没有,真的没有!”

“为什么没有!”谢知樾怒吼,“沈玉芷不是最爱写字的吗?当年污蔑我谢家通敌叛国的信不正是出自她手吗?”

小桃呜呜地哭,被打得太疼了,她也有了脾气。

大喊道:“小姐的右手早就没了,怎么写字!”

我心疼地抱住身上满是鞭痕的小桃。

是我无能,死了还连累她。

我想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敢听接下来她说的话。

谢知樾的鞭子停了,“你说什么?沈玉芷为什么没有了右手?”

小桃破罐子破摔,早就忘了我对她的叮嘱。

“还不是因为你!小姐不愿意模仿你的字迹,被那狗皇帝生生砍断了手腕!”

谢知樾定住了,他盯着小桃的脸,似乎想要找到她说谎的痕迹。

季青辰从我的书房里走出,他没找到我的字,但找到了我的画。

那幅画奇丑,笔触生疏,像是谁家三岁小孩随手乱涂出来的。

而在画的落款上,清晰写着我的名字。

谢知樾看到画,眉头皱得像是能夹死苍蝇。

“这是她的画?不可能!沈玉芷的书画是京城一绝,这怎么会……”

小桃猛地从地上冲起,从谢知樾手里抢走了画。

“这是小姐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你不许抢走!”

她的泪水大颗大颗滴落,晕在了难看的画上。

“小姐没了右手,只能用左手从头开始……你只有一双含恨的眼睛和杀人的嘴,我真不知道小姐为何要为你牺牲那么多!”

谢知樾定在原地,好像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看了看我给季青辰的信,又看了看小桃怀中的画。

许久之后,手里的鞭子啪嗒一声落了地。

“怎么会……怎么会是沈玉芷呢……”

世人皆知,沈家小姐才貌双全,一手好字万人哄抢。

更绝妙的是,她还极会模仿,旁人的字,她用心便能复刻出。

谢知樾一直认为,皇帝给谢家定罪的那封通敌信,是我仿他的笔迹写出来的。

他错了。

那不是我写的。

因为在那之前,我的右手就已经因为抗旨不遵而被砍掉了。

“你说她为我牺牲那么多,她都做了些什么?”

10

谢知樾逼问小桃,小桃却捂着画使劲摇头。

刚才她的那番言语已经违背了我给她的命令,现在她半个字都不敢多说了。

“没什么,你就当我是在胡说吧!”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周芸羽冲了进来。

她大声说:“表哥,我们找到了一座地宫!沈玉芷一定在里面!”

谢知樾立刻停下对小桃的追问,转而去地宫亲自捉我。

我听到地宫两个字,忍不住浑身打颤。

那里是我一生的噩梦。

周芸羽在出门后不久又调头回来了。

她一把匕首从背后捅进了小桃的肚子里。

周芸羽握紧刀,面色阴狠:“但凡你嘴巴要是严一点,我都能留你一条命。可惜你说的太多了。”

小桃身体僵住,倒在地上,但仍然牢牢护着怀里的画。

我的魂魄飘到她面前,小桃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的嘴巴动了动,我听到她说:“小姐,对不起,小桃……小桃什么都没做好……”

从小桃身上流出的血将我的画染成了鲜红色,晕染开那些墨色的笔触。

我想哭,却没有泪能够流下来。

我以为小桃死后会变成和我一样的存在,可是我守在她尸体边很久,也没等来她。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变成了不可轮回的存在。

11

顾蔚一确实留下了一座地宫,有人说里面装满了金银财宝,还有他的宠妃沈玉芷。

只可惜,地宫的大门坍塌了,想要清理好进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周芸羽说:“地宫封闭,又塌了这么长时间,估计里面的沈玉芷已经死了。”

谢知樾却命人拿来铁锹,自己开始动手挖。

他面无表情地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周芸羽没想到谢知樾会这样执着。

她伸手去抢谢知樾的铁锹。

“表哥,你现在刚刚入主皇城,多的是要做的大事,怎么能在这里挖土呢!这种小事,让下面人去做就好了。”

地宫有人这件事情本就是她编纂的,目的是把谢知樾从小桃那叫出来。

没想到谢知樾竟然疯到这种地步,要亲自己动手挖开地宫入口。

谢知樾将她一把挥开,他冷哼道:“找到疯帝宠妃,处死她威慑天下,不也是重要的大事吗?”

周芸羽面白如纸,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知樾亲自挖土。

中间他挖累了,命人将小桃带过来,他要继续追问关于我的事。

周芸羽却告诉他:“那丫头畏罪自杀,已经死了。想来是在你面前撒了太多谎,不敢活下去。”

“死了?真是和她主子一样的胆怯废物。”

谢知樾气得扔开铁锹,对下属下令:“明日之前,我要这地宫对我敞开大门!”

众人不敢忤逆他,纷纷应声。

我却摇了摇头。

谢知樾啊谢知樾,那地宫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又为何要这样执着呢?

12

阳光照进大殿的时候,那把当中出现了一块黑影。

季青辰连忙让人把龙椅搬到光更强的地方,发现椅子中央藏了个实心的东西。

“玉玺,里面一定藏着玉玺!”

这把龙椅一定是要砸了的。

疯帝留下的龙椅,说是礼物,但一定是不详的。

半空中的我长舒了一口气。

这恶心东西终于能消失在人世间了。

砸龙椅这种大事,自然要谢知樾亲自上场。

龙椅上的皮垫被谢知樾一把撕下,骨色的扶手被他用斧头砍断,扔在一旁。

地上掉下一点碎渣子,谢知樾看都没看一眼。

我隐隐觉得四肢和后背发痛,好像重新感受到了它们离体时的剧痛感。

奇怪,我都已经不是人了,怎么还会通感呢?

最后剩下那一大块玉石。

谢知樾拿来巨斧,猛的劈开。

青色的玉石被砸的粉碎,露出里面无数的碎骨。

众人大惊。

原来这,真是拿玉和骨做成的。

而我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皮晒在太阳下的无所适从感。

季青辰赶紧将那些碎骨踢开,生怕它们扎到了谢知樾。

“这顾蔚一真是个疯子,竟给龙椅里装这么多碎骨。”

“不知道是牛骨还是猪骨,看着颜色倒是挺新的。”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

那些骨头既不是牛骨,也不是猪骨,而是——

在零零散散的碎骨当中,有一块完整的人形头骨。

而那块传国玉玺竟然就在头骨里!

周芸羽连忙催促:“表哥,还犹豫什么呢?快把这头骨打碎!”

“不……”

谢知樾表情稍显疑惑,他甚至开始有所思考。

“你看这头骨上,这明显的裂痕……说明这块头骨的主人生前曾遭到严重的虐待。可如果他只是个不要紧的下人,顾蔚一又为什么会用他的头骨来装玉玺呢?”

我不由的笑了。

谢知樾,看来你还是聪明的。

他继续推论:“如果这块头骨是重要之人的,那极有可能是陷阱。疯皇帝心思叵测,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周芸羽急切:“可是不拿出玉玺,表哥你的皇位……”

谢知樾蹙眉打断:“到今日你还不明白吗?我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皇位。”

“那表哥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想要——”谢知樾抬起脸,面孔上浮现一些不确定的神色。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他想要我的命,要我跪在谢家祠堂的牌位前,向所有人赎罪。

这都是他七年来无数次和我描述过的目标。

我支持他,只是现在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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