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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伊始…

大音载化元年,武宗轩辕锦登基,立御史之女秦琅为后。但其在位时期颇宠贵妃华氏,于皇后分外疏远。载化三年春,皇后生产,然分娩时突生意外,报诞下死胎后不了了之。同年十月,贵妃生子,取名荆,武宗大喜,钦赐乳名:陶陶。

武宗在位时期,且崇武轻文,苛政严罚,连年纷争。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明争暗斗、后宫更是成了贵妃天下。一时间,八方横流,风声鹤唳。

载化十七年,时维己亥,武宗薨,谥灵皇帝。其长子轩辕荆即位。立年号纯德,封嫡母秦氏为皇太后,其生母华氏为皇太妃。轩辕荆即位,自是年轻有为,一改先帝之为,广施仁德,重文重农,惠利百姓;将朝中不利者一并铲除,提携良臣才将…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纯德五年,一派祥和,歌舞升平,盛世开启……

百姓口中,帝京中心的皇城“意安城”,横二里,竖一里,四四方方,红墙绿瓦,取意气长安之意。平日里除了那些个朝臣和贵族,老百姓只得在南方朱雀门口向里望望,畅想着里边正襟危坐的尊下、身着朝服的官员、粉饰朱颜的女子、以及数不尽的绫罗珠宝…可这时候世家近乎垄断了官路,百姓想爬到高位也值得期待着有一日自家的小女也能入宫选个秀女,带来些财富。

只是这小皇帝不近女色,一身扑在朝政上…故而此番选女,榜单一贴,又是一份失落频频——太后懿旨:选功臣之女入宫。初定了也就是那母家,当朝户部尚书秦萧秦皎尧家的小女了。

纯德八年春,距离皇城二里不到的地方,户部尚书府立于一片肃静之中。这尚书虽官宦世家,却是书香门第。得其父之教导,得御史之素养,高官在身,却是平淡——黛瓦白墙,茂林修竹,出入不过二人之轿,典雅得体。

“小妹,你又不好好走路了。女孩子家的,注意仪态啊…对了,念书了吗?”

秦弘即便看着经书,也不忘说他这妹妹几句。他这人乃这尚书大院中的大公子,时年廿五,生的谦谦端正。少而好学,于太学几年纵不出帝京几步却尽知天下事。慎言谨敏而好学,只想接着朝堂空出的位子填补上去,发挥一番能力辅佐君主治国。而平日里也常常去个私塾代个学,倒也算是发挥了一份力。

而他口中这妹妹与不喜动的他不同。这小女儿乃秦萧次女,名蓁,未嫁人便得了个小字:欣欣。时年十九,古灵精怪。却生的可爱俏皮,柳叶眉、桃花眼、薄唇皓齿、身姿绰约,即是不施粉黛不簪首饰也足够惹人喜爱。

听见哥哥说话,秦蓁撅着嘴,捏攥着手中竹叶,晃着双腿一句一句道:“正色端操,以事夫主,清静自守,无好戏笑,絜齐酒食,以供祖宗,是谓继祭祀也…”

秦弘放下书,看着秦蓁摇了摇头。

秦蓁深吸了口气,板板正正又言:“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死,得之者生。诗曰:“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我都背了好多遍了!”

“嗯。”秦弘这才笑了笑,点了点头。他不屑于小妹忠于女戒,反倒是礼义不解,则成虚礼。若成虚礼,戒又何用?在他看来,小妹如男儿一般念书更是有理。

“好啦大哥。”秦蓁一手夺下秦弘手中经书,声脆如银铃。“我都快进宫了,还不好好玩乐些!进宫了就不能这样了…”

秦弘笑笑,不再多怪什么。皇帝忙于政务至今未充盈后宫,后宫中仍是刚登基那几年选上来的两位。至于此次还是太后提议奖功臣之女入宫,而自家既是太后外戚,父亲前段时候因户部拨粮赈灾又颇有功劳,小妹自然会被选中。只是这后宫阴险…

秦蓁看她长兄一脸忧郁,一下拍在秦弘肩上打乱了他的思绪。

“你这是作甚?”秦弘摸了摸他妹妹的头,嗔怪道。他对这小皇帝轩辕荆没甚担忧,因着年少与还是太子的他曾有过交集,只是这后宫险恶,小妹不攻于心机,可就是个麻烦!

可这秦蓁倒是看得开,丝毫不显出忧虑,自己做好了完全准备一般,倒是劝慰起了她大哥:“哎呀好啦,担心什么!该着说现在陛下没有皇后,而且皇太妃去年也不在了,现在里边都是姑母说的算,哥哥不用担心啦!好了不和你说了,走啦!”

看那妹妹一副不知危险的天真样子,秦弘也不知如何是好。正想继续把经书看下去时候,听着下人唤他,直言老爷有事找。

“好。”既说尚书有事找他,秦弘便又不得不放下书去了。

正堂中,肃静穆然,只有缕缕烟雾从香炉泛出。秦萧见秦弘来了,便招招手唤他过来坐在一旁,拍了拍他的腿。

“父亲找你来,不为别的。你也知道你小妹要进宫,可这后宫险恶,多番争斗。她平日里对谁都不曾防备,自小被家里人惯坏了,我真是很担心…”

秦弘刚想表明自己心意,一旦自己有机会为官那便会保护小妹。却被秦萧看明了什么般“打断”了他:“为父说的是,让你替你妹妹进宫,帮她扫清障碍。”

“这!”秦弘一惊,顿时失了神色。

“不必担心。”秦萧声音暗下来,“姐姐和我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入宫验身尽可放心。至于日后陛下若要宠幸,能瞒便瞒,走一步看一步了。我不求日后能让你妹妹在后宫翻云覆雨,只求你妹妹能安得一生罢了。”

秦弘未言,他对妹妹很是喜爱,要他做何他都是愿意。可他志在朝堂,这些年所学所誓皆是有朝一日辅佐君主稳守盛世,为万世所道,绝非在后宫之中和女子家长里短…

“父亲知道对不起你,也知你志不在此…父亲也是拉下了老脸和你说。”秦萧叹了口气,“可我实在担心想不出其他方法…父亲答应你,终有一日父亲会让你正大光明立于朝堂之上,为国之栋梁!”

秦弘不语,只点了点头。因他心知便是反对也是无意,父亲强硬,反对也是徒惹他生气,或许还会累及妹妹。罢了,反正归着是暂时的,等安定下来后他亦可实现青云之志。

“那妹妹那边…”

“我自会和她说的。既如此…”秦萧重重拍了拍秦弘的肩,离去了。堂屋很空旷,好像心跳声都能听见。秦弘攥了攥腰间玉佩,长长叹了口气。

天阶夜色凉如水,秦弘不知是难过己身已近无奈,还是至于一种山雨将至却无欲无求的感觉,没有焦躁踱步、没有唉声叹气、没有愁眉不展,甚至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在晚饭后瞧着父亲将小妹叫到了一旁,而自己默默回了屋,躺在床上细细看着帷幔丝纱,伸出手一点一点点着褶皱,竟无意念叨起了儿时所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不知是念得失了神,突然被自己的一声低叹扰了思路,明明这自小背过无数遍的词句,竟一时想不起来了后文,无奈只得作罢。

秦弘不知,院落另一面正房,秦夫人低声掉着眼泪。

“好了。”秦萧念道:“一早便知道有这日子了,也该早就做好了准备。不是我们的,怎么强求也得不到啊。”

秦夫人依旧抹着泪水,低低抽泣,唯恐被发现一般摇着头。心道着虽知道命运可这孩儿她养了二十多年,怎么是说放就放。

秦萧摇了摇头:“夫人,天命难违啊,你这般也改不了什么…他的命,我们的命,从一开始就奠定了。”

秦夫人别过身不再作声。她何尝不知天命难违?她出生名门世家,祖上几代官员无一不是三品之上。可自她出生,自她嫁进秦家的大门,自那个小孩儿诞生之日,她便知这命不可逆。虽做了无数准备,可终究到了这日,还是忍不住流泪哭泣。而就连这流泪,都不敢哭出声音。

“罢了。”秦萧低眉贴了贴夫人的额头:“只要欣欣能过好,我们血亲父母的也算尽了责了。天不早了,睡吧。”

两日太快,让人无法反应后,便迎来了分别。这日,天色蒙蒙;秦弘换上了朱钗长裙,涂上了铅粉胭脂,坐在宫轿之中。

轿外秦蓁眼含着泪水,拉着秦弘的袖角不想放下。

“无事,哥哥你还信不过?待哥哥帮你铲平前路后,让你风风光光的进宫!”秦弘的声音分外温柔,拂去了小妹脸颊泪水。

秦蓁听哥哥这么说,心里也好受了些,眼泪中绽出了笑容。

“好了,上路吧。”秦萧说了句,催着车马走了。留下尘微尘后秦蓁一脸泪水,追着车马跑了几步,终是被难掩悲伤的母亲拉回了家,看着车马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长街尽头。

车入宫墙,长巷之中车辙压出痕迹;屋檐之上,仙人骑凤,后随九兽静静看着这一轮车马。

“户部尚书之女秦氏,良家子。年及十九,体貌优异;无斑无疾无黑痣,五官端正典雅,颇富诗书女才,德行举止合规,过。册立五品婉仪,赐居筠茗宫。”掌事嬷嬷言罢便退下,由引事嬷嬷接管此一行,便是正式走完了规矩,正式册立成宫嫔。

“秦婉仪,这筠茗宫以后便是您的居所了,尚宫局已将宫人安排妥当,用件什物也一并送到。秦婉仪安心就好,老妇先告退了。”听引事嬷嬷说罢,秦弘行了一礼,掏出一把金瓜子,赏了下去。

屋中宫人立毕,秦弘走到圆桌旁,这上可是大有千秋:陛下赏靛蓝苏锦**绣服两套、海棠绒花五对、珍珠嵌银步摇七对、手执翠玉如意一柄、鎏金翡翠铜镜一面;另太后赐琉璃灯两盏、血玉璎珞耳坠一套、墨玉禁步一块。”

手指轻轻滑过这些个物件,秦弘心里也算是开心。他生的虽好,这些个宫中珍宝却也少见。怪不得宫外的百姓挤破了头想家中女儿进来,他这贵族官宦子弟见了都是惊异更何况普通人家。

日头渐西,这下子可算是可以歇息。自验身那一刻,躲在树丛后的秦弘和那贴身丫头的心一直在嗓子眼儿就没下去过——这若是无意被人发现,直接就是一刀了。

“可真是烦累了一天,是不是双儿?”秦弘叫起了一旁的丫头。这贴身的丫头唤作双儿,原是自小孤苦被秦蓁领回了家,是秦蓁心腹。与他兄妹二人自小交好,年龄虽不大行事却机灵得很,加上长相可人,秦弘很是看好。

“是是是,不过还好,验身那一块吓死我了…不过好在您生的好!”双儿抚了抚心口,她怎么也没想到是会让另一个女人替了这大公子,要知道他当时就躲在一旁树后,这要是被识破了可就!不过还好,这公子的命可是一等一的好!

“担心什么?”秦弘抓了个梨子,“父亲和姑母自会安排好。”

双儿笑了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这大公子也真是生的好,一进来就是五品婉仪,皇上赐独居筠茗宫一宫,又赏赐了这许多绫罗绸缎翡翠珠钗…看的眼花缭乱。

秦弘嗔怪后笑了笑,想想双儿说自己生的好,也不自禁看了看铜镜:点翠珠钗,额间花钿。黑发盘于头上,身上衣物刺绣甚好,他本肤白,杏眼细眉,如琢如磨,身形纤长,如玉温润,虽年至廿五,却不输那娇小女儿…这女相一化,确实不错。

双儿见此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一低:“不过娘娘,这哪日陛下要是临幸…”

“好了。”秦弘打断了双儿的话,隔墙有耳此事他还是知道,“这陛下勤于政事,来不来后宫还是两说。更何况后宫如此多人等着他,我不声不张他也未必会想到我…休息吧”

秦弘缓缓走到了窗旁,细细看向外——

此宫还算安静,倒是也建的典雅得体。据传曾于此处突现茗香,又值翠竹修林,因此得名。这窗外一排翠竹,也恰正是他所喜爱之物——东西南北狂澜风,只此一身不动。远方恰能见沉沉夕阳,斜光映下来正打在窗边,一旁玉瓶无语也依依。

天色渐沉,不时一更已至,月上西楼。榻上,秦弘辗转反侧——

他之乳名,唤作“飞云”,取意“振飞翅、腾云霄”;他之字,唤作“维祯”,无一不是大有前途之意,大有抱负之名,可如今…

“王国克生,维周之祯…秦维祯啊,你行吗?”秦弘呢喃着,侧过了身子轻轻叹了口气。这脑中纷乱的很,却不觉睡了过去。

凉风进窗拂珠帘,窗外花开遍;斜阳渐黯流霜皎,屋内香雾遍,似得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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