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降姜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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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周降姜莱
  • 更新:2022-09-10 09:32:00
  • 最新章节:周降姜莱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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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人会惹事,闹了一句又受不了要去吐,我先没管对面两人,扶着她去街边垃圾桶。 递给她矿泉水,吐完就软了靠在我身上。

《周降姜莱》精彩片段

周降是我哥的朋友,漂亮又优秀的少爷。


第一次见到他是个夏天,他偎在我哥房间的沙发上打电话,阳台大开,四五点的橙色日光洒在他身上,照得他的头发泛着金色。


我推开我哥的房门,他听见动静,偏头来看。


一瞬对视,他对我露出个浅笑,空出一只手指了指卫生间,我哥的位置。


然后就回过头去继续打电话,坐起身来,头低了低,露出后脖颈清晰的脊骨线条,光斑洒在上面,我似乎看见细小的绒毛。


卫生间的门打开,我哥甩着手出来,我才回神。


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举一动都是无声地迷人。


但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那时是在和自己的女友电话,耐心陪人闲聊。


当时我哥念大学,可劲儿作,回家的时间少,所以再次见到周降,已入隆冬。


我哥带着我跟他们去山上玩。


周降也在,穿短款黑色运动棉袄,坐在副驾看手机。


整个人气质与初见很有些变化,脸色被黑色衣服衬托得甚至有些苍白,精神气像是也被外面厚重的雪掩住了。


我凑过去,他抬眼看我,眉梢挑出个疑惑的弧度。


是已经忘记我是谁。


但仍有礼貌,听见我的自我介绍,点头勾出个淡淡的笑。


我不是个羞涩的人,那时可喜欢他,待在他旁边问东问西,他偶尔应一句。


我问他,「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摇头。


「那你是不是生病了?」


他说没有。


「那你怎么没精神?」


他手指在手机侧边敲了两下,终于抬头,笑了下,「去找你哥玩吧昂。」


周降对我其实挺好的。


但他似乎没心。


与他恋爱是我告白加上我哥他们的起哄撮合。


当时在苗寨,围着篝火一圈,火光映出周降的脸,衬托得他的眼睛极亮。


他笑着点头,拉过我坐到他旁边,「好啊,」然后踢了我哥一脚,「别想我叫你哥。」


我们就成了情侣。


与他恋爱这三年,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执抑或是矛盾。


他工作,我念书。


周末来我的学校接我见一面,偶尔微信聊两句,最亲密的接触是走路时他拉一下我的手将我拉到里侧。


纪念日生日各种节日他没忘过,都有礼物和精致晚餐。


我哥像个傻子,觉得周降爱我得很,话里话间都是受不了我俩。


我们是周边所有人眼里的模范情侣。


周降脾气很好,见面从不对我冷脸,但话不多,我噼里啪啦对他输出一通,他点头笑笑。


以前我是被他这种笑迷住的,但现在我太讨厌他这个表情。


这段感情里,我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他是慢慢悠悠但从没间断的浇过来的水。


我总是感到心累,但抓不到症结。


我本以为我永远不能看见周降的情绪。


但室友失恋酒吧买醉,送她回去经过的酒吧后巷道,角落是一对拥在一起的情侣。


男生将女生扯开来,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怒气,「别犯病,你把我当什么?」


也是从未有过的脏话。


声音太过熟悉,导致怀里的室友都惊醒了一下。


我本来还在纠结是否合适叫一声我的男友,但室友眨着红肿迷蒙的双眼,耸了耸鼻子,环境太过清幽,街道阳台滴下来的一滴水砸在地面的声音都清清楚楚。


「端端,你男朋友啊?」酒吧一夜,嘶吼的声音还没降下去,声音很明显。


但这人会惹事,闹了一句又受不了要去吐,我先没管对面两人,扶着她去街边垃圾桶。


递给她矿泉水,吐完就软了靠在我身上。


我把她撑起来,叫的车司机刚好给我电话,一转头就看见周降站在我身后,面容平静,说出口的话语是缓而稳,他似乎伸手想扶我室友,但觉得不合适又收回手。


「我送你们回去。」


我向他示意我的手机,「已经叫了车,在前面那个路口等。」


他身后站着个漂亮的女生,披着的浅卡其西装外套很宽大,挽臂站在周降的侧后方向。


我视线不经意转过去,就立马与她对视上,她似是在仔细观察我。


她眼角微红,但仍不妨碍那是极漂亮的一张脸,在昏暗路灯光下的美丽依旧夺目。


我收回视线,看向周降,他似是要护送我和室友上车,但没有要向我们互相介绍的打算。


四个人沉默走到路口,中途只有室友偶尔不舒服的哼哼。


周降几次伸手要帮我又收回,他明明知道男女之防,但现如今快要凌晨,他的衣服却披在一个他不准备向我介绍的陌生女生身上。


到网约车前,周降终于对我说了今天晚上的第二句话,轻轻拉住我另一边的胳膊,「这辆车送她吧,我送你们回学校。」


她。


之后两周皆是忙碌,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事赶事,人是被推着走的。


周末的时候,出图书馆,意外发现大门前的路桩边站着我哥,靠在车边懒洋洋和我招手。


我走过去,「哥,你怎么过来了。」


他捏了捏我的后脖颈,「我再不来,我怕你真出什么事儿,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怎么,失个恋还学小学生玩失踪啊?」


「……没有,这段时间好多事,没怎么看手机,看见了就懒得回。」


他推我上车,「你现在这个状态,很不对劲啊,姜端端,我的电话你不接,也不回家,给爸妈就是两个电话敷衍,叛逆啊,搞什么。」


他上车后,我才打开我的平板给他看,期中季,一堆作业考试和论文,「看到了吗,别比比。」


他定定看我几秒,扁扁嘴。


「我懂了,你这是爱情失利,所以要在学业上扳回来是吧。」


要不是他在开车,我挺想踹他的。


他把我拉回了家,但直接越过家门上了天台。


我妈特文艺,楼顶被她花花草草吧台玻璃搞得像个小资餐吧,我哥手上拎着一大口袋冰冻啤酒,摞在桌面上。


「来吧,发泄发泄,别把自己逼急了,你看你现在,像个苦行僧。」


「你在逃避,姜莱。」他的语气少见地肯定。


他拉开一罐先递给我,我哥从小就是拆房专家,但怕挨打,干什么都把我拎着当挡箭牌,所以我小小年纪跟着他们什么都玩,喝酒简直过家家。


但我不爱喝,量有,但喝完难受,很少碰。


他也给自己开了罐,仰头饮了口,天边红霞初现。


「有什么事不要憋着,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撩小哥哥的劲儿去哪了,怎么现在改走文艺风,还是我妹吗,你可是我带大的,什么样儿,我最清楚。这段时间,给自己放个假,想干嘛我都陪你。」


我在口里漱了漱第一口酒,麦香与苦涩瞬间侵袭味觉系统,胃里已经提前开始抵触。


「我爱学习,你陪我么,陪我自习。」


他一巴掌拍我肩上,「滚。」


我笑起来,「哥你别搞这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


我瘫在座椅上,一口气喝完一罐。


望着远处山峦线条,我俩都没说话,许久,我才吸了吸鼻子,「好难受呀哥。」


「我以前以为,什么事情都是努力就可成功的。」


「我那么喜欢他,他一点都不喜欢我。」


「他前女友好漂亮。」


「周降怎么心那么硬啊。」


「3 年,1000 天,每一天都一样,都是我殷勤地追着他,他对我还不如对公司客户。现在回忆起来,什么美好的记忆都没有,一直都是公事公办的,哪里像情侣啊。」


「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


我哥扯了张纸拍我脸上,「这才是小时候那个哭精嘛。」


他沉默了会,等着我缓和情绪,「哥的错,那个时候哥糊涂,看你喜欢他,拉着人撮合你们,哥对不起你。」


我又拆了罐啤酒,脸发烫,徒劳地用冰凉铝制易拉罐贴着自己。


摇摇头,「没有,哥,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泡到靓仔啊。经历过、努力过,我不后悔了,我想通了,爱咋咋地吧,别人的青春喂了狗,我的青春看帅哥。我也,没有吃亏。」


他严肃的表情没维持一分钟,笑了,看着我,戳戳我的额头,「喝上头了这是,还反过来安慰我呢,难受就再哭会。」


没一会又偏过来朝我挑挑眉,「我再给你介绍几个靓仔,没前任的单纯小哥哥,要么。」


我仰在座椅里,这次是真的踹了他一脚,「滚。」


宿醉的后果牢牢刻在身体里,第二天下午才缓过神。


我妈昨天晚上上楼弄花,照她的话说,看见我和我哥一个躺得比一个好看,酒气冲天,把她的花都熏死了。


这会她摆弄着她的咖啡机,客厅氤氲着淡香,我坐在沙发上揉脑袋。


「你哥又失恋了?拉着你喝酒,我真想收拾他。」


一句话,就触及到我的笑点,握着我妈的杯延抿了口,「不是他失恋,是我。」我用食指点点自己。


「小周?」我妈收了脸上的笑模样,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对啊,分了。」咖啡握在手里,她半天没喝,我接过来,又喝了两口才感觉自己活过来。


主动交代,「不用担心,和平分手,没吵架、没闹矛盾、也不会再复合。」


她听完,顿了顿,「我说你这段时间怎么不对劲,分了就分了吧,不合适的话,硬凑只会两败俱伤。反正不管你做什么,妈都支持你。」


这会我哥那屋传来动静,叮叮咚咚的,我妈拍拍我的肩膀站起来,「等会,我先去收拾他。」


我端着咖啡跑过去看戏。


……


我哥借着陪我之由,自己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晚上又拉着我出门。


「姜远儿,我是个学生,好学生,你能不能有点当哥的自觉。我下周两个期末考,一个期中考。」


「哥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喜欢。」他朝我眨眨眼,「我们先去接你嫂子。」


「……」


我坐在车后排刷题,睡到下午才醒,身体困倦,但头脑意外的很清醒,前段时间,心口是一直憋着莫名其妙的一股气的,憋得我甚至好些天失眠。


但这会,我盘坐在车后座叼着冰棍刷题,初夏的风慢悠悠往人脸上吹,却是惬意无比。


接上嫂子,我们是一直开到了城外。


掉漆的铁门,看上去是很难引人注意的地方,我哥直直开进去,里面却大不相同。


远远就听见嘈杂喧嚣,白漆绘制的简易停车场停着好几十辆名牌豪车,标牌和造型都不低调,我这种不懂车的人都能看得分明。


是场小型私人的赛车比赛,但看姜远似乎熟门熟路。


甚至嫂子都不陌生,悄悄附在我耳边开玩笑,「这里面可多帅哥啦,我和你哥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我也开玩笑,「行啊,那我在这给你找个妹夫。」


她眨眨眼,笑眯眯的。


但开玩笑就只是开玩笑,刚从一段失败的感情里走出来,我自认自愈能力不那么强,还是没有这方面打算的。


找了个借口让我哥和嫂子单独相处,我出大厅,拿着座位编号坐了过去。


赛事还没开场,我摸出包里的平板,继续复习,面临着考试,玩都玩不尽兴。


默记着一个知识点,面前覆下阴影,一个穿着马甲的服务生拿着托盘,上放一杯剔透的宝蓝色饮品。


「有位先生给您点的。」


我忍不住想掏掏耳朵,这句话有点熟悉,前不久似乎才听过。


我示意他随便放个位置,他为难地看着我,我左右瞟瞟,这儿都是座椅。


只得接过来放到手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光在脚下缓缓的走,我哥的声音突然响在头顶。


「大忙人怎么也在?」


我打着哈欠抬头看他,他牵着嫂子,视线却没放在我身上。


过于熟悉的声音,就响在身边,带着淡淡的笑,「今天在西边看工厂,看完就和客户过来了。」


周降的声音,就在我的左手边,不可控的,我皱了皱眉。


我挺不想看见他的。


我想往前走,不想就禁锢在他身上。


我抬头,控制面部表情叫了声「周哥」,然后站起身,拖着嫂子去了卫生间。


那天之后我没再过去观众席,找了另一个高处看比赛。


我就是不想再看见周降,不想再面对周降。


我不是圣人,忘记、避开,我就想用最简单的物理手段,不看、不想、不听、不闻,起码我内心情绪不会有太大起伏。


最后回去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得相当高,我早早的拿了我哥的车钥匙躲车上去复习刷题,耳朵里塞着耳机,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候后视镜模糊映出几人的身影。


声音被屏蔽在耳机之外,我埋头没再看。


路上还是跟我哥说了抱歉,自己说得不想让他俩尴尬,但我这样面对着他们直接闪人更让人难做。


他甩给我一袋零食,脸上挂着笑,「行了,我和你爹妈都撑在你头顶呢,不需要你懂事。喜欢就处,不想处了就分,不想看见就走远些,也没谁说你错了。」


……


磕磕绊绊地渡过期中季,室友又想去酒吧嗨。


我站在她面前上上下下打量她,「林总,说实话吧,你天天都想往酒吧跑,到底是为什么啊?别拿失恋那套敷衍我,天天乐得跟个傻子似的。」


她拍我一下,双手捂了捂脸,又露出一点指缝,凑过来,「那个酒吧的老板,特别帅,还给我调甜甜的饮料。」


我怎么听怎么觉得她又要被人坑,「别人给的饮料不要乱喝不知道?」


她拖着我往外走,「哎呀,你去了就知道了,相信我嘛,端端。」


在街头,「那家酒吧」的招牌单调又显眼,室友自失恋后就常驻的,也是我历经失恋的。


但内里环境其实挺好,微醺的氛围及讲究的装饰。


室友捧着脸坐在吧台上朝一位寸头面无表情的酷哥傻笑,玩游戏的换成了我。


我们来得早,这会人少,店内放着节奏感很强的老爵士乐。


我脚后跟在高脚凳上磕了两下。


等待游戏加载过程,手机屏幕突兀地跳出来一个人名,好像许久未见的,周降。


我的手指在空中停了停,最后还是没接。


很快就是消息跳出来,「有空一起吃个晚饭吗?刚好路过你们学校。」


消息在手机屏幕上方短暂地停留,我将它划走,没再理会。


点了杯冰凉的柠檬水,室友和酒吧老板眉目传情,我和邻座的两个美女姐姐一个帅气哥哥玩了一晚上飞行棋。


这次再出大门的时候,室友终于没要人扶。酒吧老板冷冷的,一晚上也没说两句话,但主动要送我们回学校。


到近前,是辆黑色吉普。


这两年常坐的车型,室友矜持地要往后坐,我看着好笑,跟她后面要钻进车里,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姜莱。」轻轻的一声,压着调,但我的心还是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了下。


手腕上覆上一点温热的触感,但很快又撤开。


我回头,看向路灯光下的周降。


没笑,也不太笑得出来,甚至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


「周哥,有什么事吗?」


路灯光太亮,他个子高,照得他的脸部轮廓更加清晰深刻。


「我送你吧。」


「有什么事吗,你现在说吧。」


他看着我,缓缓收了本就不明显的笑。


「姜莱,我们再谈谈?」


我看了会水泥地面上缓缓爬行的两只蚂蚁,才抬头,「周降,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不会相信分手后做朋友的鬼话吧。就算有,我也不想再和你接触,你能不能,别再来我眼前晃。拖拖拉拉、藕断丝连,不是你的性格。我现在,真的,不想看见你。你别把我拖死在你身上。」


话说出口,我才发现自己说得过于狠了。


下定决心到最终和他分手有半年的时间,那半年就是这样,磨磨蹭蹭、纠纠结结,一面贪图着他,一面是自己的郁结,最终浑浑噩噩不知在干什么。


他终于彻底凉了脸色。


「周哥,你挺好的,我也不想再说更多难听的话,那让我俩都难堪。但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不能和你再做朋友,脾气也很坏,以前在你面前很多时候的好脾气都是装的……」


我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就开始振动起来,夜晚太安静,身后的室友和酒吧老板一点动静都没有,让这振动的声音和催命似的。


他站着半晌没动,视线悬在我头顶上方,嘴巴似乎张了张,但又没说话。


「接电话吧。」我说。


我转身要上车,电话振动的声音快要停止,我才听见周降淡又冷的陌生语调。


「哪位?」压抑着怒气与不耐。


破碎的女声从听筒里传出来,「周降」的名字叫得大声,重音放在降字上,我拍了拍室友林京源,她靠过去驾驶室的椅背小声和酒吧老板说可以走了。


车前视镜映出后方越来越小的周降的身影,两手垂在身边,模糊又孤单似的,我移开视线。


……


我没有把周降的联系方式拉黑名单或是删除,他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坏人,况且我现在就想避着他,也不会去主动联系对方。


他偶尔还是会给我发消息,我将其屏蔽,没有看过。


就这样又是几个周,室友进展缓慢,和老板的进度仍停留在聊天送回家的进程。


周末学校报告厅有个我们专业的讲座,我本来不想去,但每个班都需要凑够那么多的人数,就被抓壮丁。


讲台上大大的荧光屏幕上有公司赞助商,很是熟悉的名称。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班长也是壮丁之一,我们连着旁边的隔壁班同学开始在手机上联机斗地主。


戴着无线耳机,耳朵里都是游戏音效,礼堂的立体音响的声音朦朦胧胧的。


所以那道过于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出了幻觉,抬头一看,确实是他。


站在校领导旁边实在是显得过于高挑清俊和年轻,我坐在角落处,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拢了过来。


班长凑过来给我看牌,这把那个隔壁班同学是地主,他看见我俩的交头接耳,踹了班长一脚。


之后的半场我没有望向台上过,即使他的声音只是短暂地出现过,但我仍旧有些心神不宁,赢来的豆子,全都输回去,有些乏味似的。


周降在我出礼堂的必经之路,他将助理打发过去陪校领导吃饭,脱了外套,里面是雪白的衬衣。


他垂目看看我,「我现在不以朋友的身份与你接触,以你哥哥的朋友的身份来看看你,行吗?当时,很多事情没说清楚,你不想听,但我还是想与你解释。」


我们去了学校的一个自营食堂,不是饭点,人不多。


其实以前我也想邀请他来我们学校的食堂尝尝,但每每约会,餐厅、路径,似乎都是定好的,像工业化程序,不容许变数。


我将筷子递给他,自己开始沉默地夹菜吃。


他将餐筷轻轻放到餐盘边,先没吃,手掌微合扣住手指,搁在餐桌上,边指无意识地点了点,才轻声开口。


「我先承认,当时和你恋爱,对你确实没什么感情。」


「我大学谈过一个三年的女朋友,和你认识的时候刚和她分手。」


「那时候很年轻,心里很不成熟甚至幼稚,不讨厌、又无所谓,就轻易答应了他们的起哄。这对你是相当不公平和不尊重的,我向你道歉。」


我喝了勺汤,心里却依旧泛凉,到现在,他也以为和我的初次见面是寒假下雪的那座山上。


那年夏天窗边橙红的侧影,终究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和你恋爱这几年,我确实很满足,也想要好好地维持。所以你当时提出分手,我其实非常惊讶,也觉得突然,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思。」

「我在我们这段关系中过于自我、过于地想当然,很多时候都在自以为是。」

他的视线像是一直都放在我身上,但我没有与他对视过。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这段时间,过得相当凌乱。我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和你这么长久地相处,不是假的,分分秒秒聚成这么长久的时间,我不可能不动容,乃至我现在很不适应。」

像是想起点什么,「陈南……就是我前女友,我们分开后没再联系过。那次你在酒吧外面看见,是她回国后来找我,我觉得以后和她不会再见面联系,对你而言是个陌生人,就没第一时间和你解释。她那时穿的短袖,被划破了,我就把衣服借给了她。」

「我们分手,是不可调和的矛盾。她很漂亮,不缺人追,当年也总是吵架,她对我们那段感情看得也相当轻,可以为了亲生父亲允诺的出国就抛开我,我和她分开后就没再想过复合。」

他慢慢盛了一碗汤放在我手边,「当时没和你说,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因为我很清楚,我和她不会再发生什么。这段时间,我也想了许多,你想分开是我的过错,是我没让你感受到恋人情谊。是我被你温水煮青蛙、被你包容得忘了给予。」

「所以我同意你的分手,但我,不想放手。」

「我们重新开始吧,姜莱,这次,换我来追你。」

他说的途中,我没停口地一直在吃,这会已经吃饱,用纸巾擦了嘴和手,这才第一次抬眼看他。

普通的食堂,蓝色的塑料座椅挨着座椅,环境是不太好看的,但这似乎更凸显了我对面这人与周边的格格不入。

「两个人如果互相喜欢,谁追谁、谁主动都无所谓,我不需要你追我,我也不会因为你补偿性质的追求而与你再回归当初,我更不是在闹别扭让你难做。周降,你的话我都听明白了,但我没想过责怪你,毕竟这也都是我自己选的。」

「我是个成年人,做决定之前都是深思熟虑的,我只是单纯的想结束这段感情。我还有课,周哥,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我站起身,想到什么,又问回他,「那两次的饮料是你给我点的吗。」

他坐在座椅上,抬头看着我,点了点头。

「以前你来找我,经常给我带很多酸酸甜甜的喝的。」

我愣了下,「以后别给我点了,我不喜欢酒精饮料。」

然后转身离开。

……

那天我虽然口头拒绝了周降,但他出现在我周边的频率还是提高了。

当初,我也没追过人,自以为喜欢一个人,就想把自己觉得好的、自己喜欢的都捧到他面前去,不想让他伤心难过,想看见他、想与他在一处。

潜移默化中,周降似乎也玩起了这样的套路。

但我是个相当消极的甲方,他的电话不接,信息不看,来找我我避开,点的吃的送的礼物一直到宿舍楼下,东西我托我哥交还给他,吃的不能放,我全都给班里朋友分了。

更何况,我现在在准备另一件事。

我在校外报了 1 对 1 的语言辅导课,平日里则更多的是蹲图书馆以及递交各种材料。

两个月时间,我除了日常上课,就是自习室、辅导班、图书馆三处,考完雅思那天刚好是期末考前一周,虽然不合时宜,我还是给我哥打了个电话。

「应该稳了。」我说。

「姜端端儿,活成个苦行僧了,你哥我都看不下去了,这两天回家,带你出去玩玩。」

我揉了揉太阳穴,「我还得准备期末考试呢,绩点也相当重要啊,要死。」

「也没人逼你,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我觉得挺充实的,这次考完,绩点保持住,那边学校也差不多稳了。」

死去活来的期末季结束,我在家睡了两天。

手续我哥找人帮办和处理,我跟学校同学去海边玩了半个月。

在周降再一次给我打来电话,我正在海边和朋友吹风,思索两秒,我接了。

似乎很久没听到对面那个人的声音。

「喂?」

他好像有些惊喜,话音里带着笑,「莱莱。」

我刨着细沙,嗯了声,班长拿着烟花跑过来,没注意到我在打电话,闹了句,「你蹲这儿挖螃蟹呢,放烟花去不。」

我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小声和他说,「等会吧。」

他哦了声,比了个 OK 的手势,十几秒的时间就跑远了。

电话对面一时没说话,我以为是信号不好,问了句。

「在外面玩?」他的声音稍淡了些。

「对,在海边。」

「等你回来,有空见一面吗。」

我坐在沙面上,太阳烤得人没什么力气,望了望一卷一卷起来的深蓝色波浪。

「好。」

……

周降约的依旧是个昂贵精致的外国餐厅。

那样的环境,空气里是适宜的淡香,来往服务生都客气礼貌,餐盘大,食物少,冷气足,灯光亮,楼层高。

当然,也没什么人气。

就像我那段恋情,看似光鲜亮眼,但内里没有半分情感。

我重新定了个街边随处都有的咖啡店,提前了半个小时到。

但到时发现周降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笑着把点单递给我,问我有没有什么推荐。

「我也是第一次来。」笑了下,「就点招牌吧。」

「这段时间忙吗。」实在找不到从何开话题,只能客气问询,其实本来也是,我们认识 4 年,现如今相处还是客套居多。

他从托盘上将摩卡放到我面前,「还好,你呢,玩得怎么样。还想去哪里吗,我们……可以一起。」

我摇摇头,「没时间啦,8 月份开学,我得提前过去整理收拾看房。」

他微蹙眉,「8 月份?」

我点头,「我申请了英国那边的学校。」

他定定看我两秒,「你要出国?」

「对,出去锻炼一下,也多学点不同的东西。」

他脸上的笑渐渐收了,「你哥他们,都知道?」

「嗯。」

「几年。」

我捧着咖啡杯,「目前看的是 3 年,但具体还是要看学习进程以及升学方面的事情。」

他露出个苦涩的笑,「我一点都不知道,还在想要如何和你多说几句话。」

我收了客套地笑,「你别想太多,我肯定不是因为你就跑出去躲你。我是真想出去学几年,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有爸妈和哥,我也想自己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

他最后只是盯着我,许久没说话。

最后他要送我回家,我举起手机,示意自己已经打了车,仍旧拒绝了他。

我不想给他任何一丝机会,脱离这层说不上亲密的关系,我和他本身还是陌生的。

……

离开那天,我哥要送我到学校,爸妈虽然看着无所谓,还是千叮咛万嘱咐,和来送机的朋友同学一一打过招呼,我要转身去安检,却不知为何,还是回了下头,这一眼便看见远处立柱旁站着的周降。

这两天天气多变,一场雨后居然有些泛冷,周降穿着件长款的黑色薄风衣,依旧是英俊好看的,我朝他笑了下。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突然几个大步走过来,扯着我一只手臂拢到怀里,额头抵住我肩膀,在我耳边说了句,「我说过不会放手的,姜莱。」

很久之前,在我和他恋爱时,每次和他分开,每次约会结束,他胳膊里挽着外套站在路边看我离开,我都很想和周围其他情侣一样在他怀里赖一下,但从来没敢过。

怕拒绝、怕尴尬、怕难看,也怕本就踩冰的关系掉下去。

而今,什么都结束了,周降这个迟来的拥抱也显得这样多余、这样突兀。

我推开他,「周降,别这样,没意思。」


到那边去的第一个学期,我光是跟上花白头发的外国老头儿的课程就费了很大功夫,各种生活学习方面的适应也让我无暇他顾。


这边多雨,我养成包里常备一把伞的习惯。


在学校刚念一个月,爸妈就假借旅游之由来看了我。


久违的吃上小火锅,我也久违的不可自控地想起那个人。


但只恍惚一瞬,好像,他已经离我很远了,不过我们也从来不曾靠近过。


过来第一个月,人生地不熟,举目都是白肤碧眼的异乡人,其实还是孤独的。


所以在周降信息出现的那刻,我心里隐隐冒出了欣喜,但这欣喜又让我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自厌。


我将这自厌撒到自己身上,更加完全的屏蔽他的消息,戒断反应罢了。


戒掉的过程偶有反复,那便只能用更强硬的手段。


一直到 11 月份,温度逐渐降下来,地面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学校离公寓不远,我背着书包穿得很厚,撑着伞慢慢往回走。


及至公寓楼下,看见那里站着个人,背影清俊,驼色大衣,浅咖围巾,背朝着我,仰头望着面前的楼层。


我看了会,他没动,我也没动。


直到我叫了声,「周降。」


他的背影似乎停滞了下,慢慢回过头来,雨夹细雪,他的头发被打得很湿,我慢慢走过去,把伞撑过去挡住他。


他出现在这里,很多话就没有多问的必要。


我带他上公寓整理,他的大衣也被淋湿,我示意他烘干机的位置。


找了套我哥放在这里充当有男主人的拖鞋睡衣给他。


他挺沉默,甚至不发一言,就只是视线绕着我。


「你去洗澡吧,别冻感冒了。」我说,屋里暖和,但将东西给他的时候,碰到他的手,冰凉。


我早上出门去上课,中午在学校随便吃了点,这会已经是下午五点。


也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浴室水声淅沥,多一个人,屋里的氛围似乎都有相当大的不同。


我在厨房煮饭弄菜,切土豆的时候,感到身后有淡淡熟悉的香氛水汽,我的沐浴露味道。


「我来吧。」他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土豆炖牛肉和一个虾,很简单的两个菜,我们围着茶几吃饭,电视上是我随便找的一个电影。


「喝点什么吗?」我想起身去拿点喝的。


他坐在我旁边,扯住我的手,手心贴合,他的手终于温热起来。


我回头看他。


太暧昧了。


不管是他身上的我的沐浴露味道、坐在地毯上相触碰的膝盖、还是这会他拉住我的手,灯光似乎也成了氛围灯。


我扭开,倒了两杯牛奶过来,这次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在这边,过得开心吗?」他以前吃饭是几乎不说话的。


我夹了块土豆放到碗里,「还行。」


「我不开心。」我皱眉看他,这样意味的话怎么会从他口里出来。


「我一直不开心,我经常去你学校那边逛,路过也好、特意绕过去也好,我还常去那家酒吧。我很想你,很不习惯。」他声音其实相当淡,没什么情绪,但话里似乎又有浓重的意味。


我打断他,「周降,你现在,又算是什么。」


「算是什么,」他低低重复,「算是,我舍不得你,算是,我想一直看着你,算是,」他抬头直视我,「我不想放开你,我喜欢你。」


他话音落,我却突兀地有点想笑,也有点莫名。


吸了口气,「你快吃吧,吃完,就去酒店。」


「姜莱。」他声音里有气。


我搁下碗筷,把他刚刚放进烘干机里面的衣服拿出来放到沙发扶手。


「姜莱,」他只是沉沉的叫我的名字,坐在原位没有动。


「我就不送你了,还有作业,你吃完把餐盘放在这里,我等会出来收拾。」然后就进了书房。


开书房的木门前,我又回过头看他,「周降,你以后不要再过来了,影响不好。就算要过来,也不要再来看我,我自觉我的态度很明显。我不是在闹脾气要你哄,我挺清醒的。如果我们还有转圜,我只会把问题提出来,而不是分手,分手在我这里,就是没有以后。」


……


我的生活确实逐渐规律和充实。


这边的老师讲课太快,我一般都要录音,然后私下里配合教材听两遍,每天要比同班同学多花两倍的时间在同样的课程上,另外还有作业、小组研讨、及很多实践项目,还有这边新结实的朋友同学。


事实证明,对自己狠一点,效果就会好很多,不想、不听、不问,他在我的记忆里褪色,只是时间问题。


周降刚刚最后几句话,说实话,我心里是有些冒出来的宽泛的涟漪在心口震荡,毕竟算是我追求许久的。


但我不想了。


我和他的关系不论如何,永远都是不对等的。我喜欢他的时候,他被前女友伤心。我期待他的时候,他对我是可有可无。


恋爱三年,1000 多天,我反复点燃的热情就是反复被扑灭,我已经没有火种了,我也不想再重蹈覆辙。


我揉了揉额头,使劲薅了把脸。


翻开我的平板戴上耳机,开始学习。


等我写完最后一道题,电脑下方的时间已经以 12 开头。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手臂,推开门往客厅走,看见沙发上静静坐着的那个人时,才恍然回神。


周降在我这里,他今天过来了。


他还维持着三个小时前的动作,分毫没动。


听见动静,他回头看我,猝不及防地对视。


我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周边有酒店,你在我这里,非亲非故的,影响不好。」


「姜莱,你上次跟我说你很倔,我还没信。」


他转回去,仰头靠着沙发,闭上眼,似乎是长长地呼出口气,「我现在信了。但我也是一个不会放弃的人。」


周降那晚半夜离开,只在客厅茶几留下了一个打火机,这是唯一他曾来过的证明。


……


每天熬夜、疲劳及气候影响,我光荣地在 12 月打头的时候感冒了。


前一天就有些头脑发热咳嗽,但我没注意,半夜醒过来,浑身无力发软,嗓子开不了,想给自己倒杯水都没法。


意识不清醒,我知道自己是发烧了,但我连下个床拿个药都发晕没力气。


病来如山倒,诚不欺我。


我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一个人的不方便。


异国他乡,父母和我隔着十万八千里。


我又发着高热睡睡醒醒晕了一觉,手机在我旁边嗡嗡振动的声音才把我闹醒,爬起来摸过手机,班长的名字在屏幕闪烁。


他也出国读书,但与我不在同一区。


「姜莱,我来你们学校了,东道主请吃饭啊。」他的声音满是活力与精神气。


我咳了下,「我可能…需要你来救我狗命,快被烧傻了…」


我艰难地起身,昏头昏脑地穿好衣服,自己给自己测量体温,翻来覆去才看清那数字是 4 开头。


好在班长靠谱,开着车过来,很快就把我送到附近医院。


但这一路都是浑浑噩噩似梦非梦的,说了什么,干了什么,我都不是很清醒。


再次恢复意识,睁开眼是雪白的天花板,和一双大大的绿眼睛,恍惚听见旁边的压低的男声,我隔着护士的肩膀看过去,不是班长、不是我哥,是周降。


嘴巴里是药的苦味,动了动,发现手上挂着吊针。


护士姐姐转头和他说了几句,又给我加了药水,最后这间病房便只剩下我和他两人。


「还难受吗?」周降坐到病床边。


「不难受,我同学呢。」


他垂下眼睛,替我正了正插着输液管的手,「去外面吃饭了。」


这样坐着和他说话不太舒服,我撑坐起来,温度降下来,人就有了力气,没那么难受了。


「周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坐起来的高度比他高些,他抬眼看着我,「我出差路过想看看你,打电话是你同学接的。」


「你们公司发展得挺好,业务都涉及欧洲需要你出差了。」


他静了静,「没有,其实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我咳了下,「以什么身份,前男友?还是我哥的朋友?」


我长出口气,「没意思,周降,真的,你别这样。你累,我也累。何必呢,你这样只会让我和你、甚至我哥都越来越尴尬。当断则断,你清楚的,我也没觉得你多对不起我,我不用你补偿我,路是我自己选的,不管怎样后悔与否,那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你是在做无用功,我就是,不想再跟你好,不管怎样,感情是努力不出结果的,你看我,追你三年,那三年我不努力吗,但我们依旧落得这样的结果。我们不要走回头路行不行。」


病房门猝不及防被敲响,班长拎着东西进来,和我大眼瞪小眼半天,就要转身离开,我给他使眼色让他留着,他假装没看见笑嘻嘻地关好门。


周降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周边环境的变化,仍旧微微低着头,「谁说努力没有结果,你的努力,我都感觉到了,我也都收在心里了。我心里的想法,你清清楚楚,你现在不想和我谈恋爱、不想和我再在一起,可以。但你不要剥夺我们相处的机会,姜莱,给我、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我不会再逼你。我只是想见见你。」


「我也会好好地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恋人,以后,都是我朝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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