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太子是我前夫(重生)
继续看书
《偏执太子是我前夫(重生)》是一部十分受读者欢迎的小说,最近更是异常火热。《偏执太子是我前夫(重生)》小说主要讲述了容舒顾长晋的故事,同时,容舒顾长晋也就是这部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直亲密,而是有跌跌宕宕的起伏,甚至一度陷入冷战之中。不过一起经过许多的故事,最终还是得到了甜蜜的结局。

《偏执太子是我前夫(重生)》精彩片段

清蘅院。

日头正盛,风里夹杂着几丝燥热。

沈氏醒来后不见容舒,听底下的人说起,才知晓她去了秋韵堂。略一思忖,便知她这闺女是为了何事去的秋韵堂。

周嬷嬷端着药进来,对沈氏道:“夫人,安神药煎好了,快趁热喝罢。”

沈氏接过药,道:“嬷嬷可是同昭昭说了庄子的事?”

周嬷嬷立马跪下,老老实实请罪:“是老奴同大姑娘说的,老奴实在是不忿老夫人的行径,这才碎了嘴,请夫人责罚。”

沈氏看着鬓发斑白的周嬷嬷,心底幽幽叹了声。周嬷嬷是她的乳娘,她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孩到嫁做人妇为人母,都是周嬷嬷陪伴着的。

周嬷嬷待她的至诚之心,她怎能不明白?

“嬷嬷快起罢,庄子的事说了便说了,总归昭昭也长大了,有些事不必瞒她。”

“夫人放心,那桩事老奴半个字都不曾同大姑娘提及。”周嬷嬷说到这,声音微哽了哽,“夫人当真不多考虑几日,那毕竟——”

“嬷嬷,”沈氏打断周嬷嬷,斩钉截铁道:“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

话说到一半,两个在外院任差的仆妇火急火燎地跑进廊下,边敲门边大声道:“夫人,出事了!姑爷在长安街受伤了!”

……

顾长晋受伤一事,容舒刚踏入清蘅院的月洞门,便听盈雀说了。

“听说是有逃犯跑到了长安街作乱,这才让姑爷受了伤!姑娘,您看,我们要不要现下就回去?”

听到顾长晋受伤,容舒心里也是一惊,手里的团扇差点儿握不稳。

前世分明是出发来侯府时出的事,怎地半日过去了,还是逃不过这桩飞来横祸?

不对。

容舒脑海里猛然窜出个念头,她看向盈雀。

“今晨长安街可有出什么乱子?”

“没有啊姑娘,”盈雀一头雾水道:“长安街今日只出了一场乱子,就在半个时辰前。”

容舒眼睫一颤。

前世东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在那场混乱里足足逮捕了二十多人,其中就有三名北镇抚司的逃犯。

说起来,当时长安街里不仅有寻头百姓,还有不少东厂的番子在。

那些番子口口声声说是在捉拿逃犯,但实际上,他们应当不是在捉拿逃犯,而是想趁乱杀了顾长晋。

难怪当时顾长晋一离开马车,车厢里顿时就风平浪静起来。这是因为顾长晋拿自己做靶头,将人给引走了。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场混乱还有那些人全都是冲他来的。

正想着,沈氏已经匆匆行了出来。

“你现下就回去梧桐巷,允直既受伤了,你这当妻子的自然要守在他身边。”沈氏说着,又吩咐周嬷嬷,“去我的库房里,将那几支百年人参挑出来,让大姑娘一块儿带回去。”

容舒迟疑着没应话。

她这趟回来是准备住个三五日才走的。

诚然,理智上她的确是该回去顾府,可她实在是舍不得阿娘。

前世顾长晋带着她这么个累赘,依旧能从那场□□里脱险,醒来后还能硬撑着进宫觐见皇上。这一次少了她,想来受的伤会比前世轻些。

再者说,有常吉与横平照料着他,委实是没她什么事。上辈子从长安街回去后,她其实也没帮上甚忙,只能在一边儿干着急。

顾长晋从来就不需要她。

思及此,容舒便用商量的语气道:“阿娘,我不若过两日再回梧桐巷吧?

“胡闹!眼下岂是任性的时候?我这里还缺了你伺候不成?”沈氏瞪了容舒一眼,差点儿就要拿手戳她额头了,“事有轻急缓重,允直这会还不知伤得多重,你当务之急就是回顾家去。至于阿娘这里,等允直好了,你想什么时候来都成。”

说着便不分由说地让人备马车,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容舒望了望沈氏。

因着小憩了半个时辰,又吃了些安神的汤药,沈氏的脸色的的确确是好了许多。老夫人那头有裴姨娘应付,想来阿娘能过一段时间舒心日子了。

“那我过几日再来看您,您这段时日莫要太操心。有事了一定要派人到梧桐巷同我说一声,若府里住得不舒心,就去庄子——”

容舒话才絮叨到一半儿,怀里忽地被塞了个用布裹着的物什,生生截断了她的话。

沈氏看着她,好笑道:“嫁人后倒是长大了,都晓得叮嘱娘了。成,娘这几日哪儿都不去,只呆在清蘅院里吃了睡睡了吃,旁的全都不管。这样你总该放心了罢?”

说着拍拍她怀里的小糖罐,道:“这是娘让小厨房特地给你做的松子糖,眼下你是来不及吃了,便带回去吃罢。你照顾允直虽要尽心,但也莫叫自己太过劳累,知道不?行了,回去罢。你父亲与祖母那头,自有我替你去说。”

容舒抱着盒松子糖,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侯府。

马车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回到梧桐巷,原以为这会松思院大抵是忙得人仰马翻的,谁料进去后却静悄悄的。

常吉端着个药碗从小厨房里行出,见容舒几人打道回了府,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少……少夫人?”

容舒对他轻点了下头,道:“二爷伤得可重?”

“主子中了箭还挨了几刀,眼下正昏迷着。大夫方才已经来过了,说大抵要烧个三四日,三四日后能退热便无甚大碍。”

大夫说的话倒是同前世一样。

“我进去瞧瞧二爷。”

常吉下意识便想要阻止容舒进去,主子那人生病时脾气不大好,少夫人若是撞上了可就得受委屈了。

可转念一想,少夫人名义上是主子的夫人,他一个当长随的,哪儿有资格阻止少夫人进屋瞧主子呢?

正想着,手里忽然一轻,盈雀接过他手上的汤碗,道:“这是给二爷煎的药罢?给我吧,一会我们姑娘亲自喂。”

常吉再次张了张嘴,想说主子等闲不让人喂药,且旁人也喂不进药。

可盈雀早已转过身,跟在容舒身后快步进了屋。

屋子里没开窗子,容舒掀开幔帐,鼻尖立时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顾长晋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肩膀、胸膛、手臂、脖颈俱都缠了一圈白布帛,布帛上隐隐渗着血色。

这些伤,与前世一模一样。

容舒记得,顾长晋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彻底痊愈的。

她盯着顾长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前世长安街的乱子平息后,他身上的青色官袍早已浸满了血。

他却恍若未觉,顶着烈阳,在长安街的一地血色里,慢慢朝她走来。

那会他身上处处是伤,脖颈处甚至还流着血,鲜血在白皙的皮肤里蜿蜒出一条细长的线,一点一点洇进衣裳。

容舒透过破开的车牖看他。

他那双黑沉的眸子极深遂,也极平静。好似这些伤,这满地的尸体,这场混乱无序的刺杀,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些无足挂齿的事儿。

那火弱弱地烧着,经久不灭。

后来盈雀还曾愤愤道:“姑娘遇险时,姑爷只顾着自个儿逃出马车,把姑娘一个人扔在那,属实是说不过去。”

现下再回想,当时大抵只有他离开马车,引走那些刺客,她才能安然无恙。

“夫人,这是常吉刚煎好的药。”盈雀端了一碗药过来,对她道:“您看,要不要现在就喂姑爷喝药?”

守在床头的横平听见盈雀的话,惯来没甚表情的脸,竟也破了功,露出一丝讶色来。

容舒知晓横平在惊讶什么。

顾长晋这人心防极重,昏迷之时,几乎是喂不进药的。便是自小伺候他的常吉与横平也是偶尔运气好,方才能掰开他的嘴,将药灌进去。

横平大抵是没料到常吉居然会让她来喂药。

前世容舒也试过喂药,但一口都喂不进,乌黑浓稠的药汁从顾长晋紧闭的齿关溢出,将底下的枕布都打湿了。

她喂不进,横平与常吉也喂不进。

后来还是顾长晋自个儿醒了,端着碗,将药一口喝尽。

容舒本不想费这个功夫,可盈雀已将药端了过来,便只好接过药碗。

总归她喂不进去,做做样子喂一匙羹,再将剩下的交给横平就好。

“横平,劳你把郎君扶起,放在迎枕上。”

横平那张死人脸微微抽了下,他看了容舒主仆二人一眼,不知为何想起了常吉常挂在嘴里的那句。

“少夫人喜欢极了主子。”

忽然就对容舒起了点同情,点点头,照着容舒的吩咐做,还难得地蹦出一句话:“主子难伺候,少夫人不必勉强。”

容舒当然没想要勉强,半坐在床头,轻搅了搅碗里的药,便舀起一匙羹,边往顾长晋嘴里送,边说着:“盈雀,把帕子备好。”

温热的匙壁刚碰到顾长晋的唇,便见他齿关一松,那一匙药顺顺当当地入了他的嘴。

只听“咕噜”一声,药咽进去了。

容舒怔了怔。

横平怔了怔。

端着第二碗药进来的常吉也怔了怔,他低头瞧了瞧手里刚煎好的备用药,麻溜地转身出屋去。一碗药喂罢,容舒拿帕子给顾长晋拭了下唇角,对常吉、横平道:“你们在这看着郎君,我去趟东次间。”

常吉忙躬下身应好,面上的笑容殷勤且真切,望着容舒的目光简直就像在望着尊菩萨。

“少夫人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想是累了,合该去歇歇。这儿有小的与横平在,少夫人安心歇去。就是主子这药两个时辰一喂,您瞧着,小的什么时候方便去请您?”

这是要把喂药的“重任”交给容舒了。

容舒望了眼角落的更漏,未时刚过。

若无意外,顾长晋会在刚入夜那会醒来,算起来也不过是再喂一次药。

思及此,容舒便道:“我两个时辰后便回来。”

这趟去东次间不过是为了看张妈妈。

张妈妈将养了三日,又灌了十来剂汤药,风寒症倒是去了十之七八。

张妈妈见容舒一脸疲色,心疼道:“姑娘可要到榻上来歪一歪?”

容舒的确是乏了,闻言便脱了脚上的蝴蝶鞋,与张妈妈一同挤在榻上,听着张妈妈嘴里哼着的曲儿,很快便阖起了眼。

张妈妈看着睡得香甜的小娘子,唇角不知不觉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意。

容舒睡了足有一个时辰,起来后换了身轻便的衣裳,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这才算着时辰,慢悠悠往正屋去。

屋里的桌案上已经放着个冒着白雾的药碗,里面就常吉一人,横平身上带了点儿伤,想来是去睡觉养伤了。

常吉守在药旁,一见到容舒的身影,差点儿便要脱口喊一声“姑奶奶,您总算是来了”。

先前见少夫人那般轻易便喂了一碗药,他忍不住试着喂了一匙羹,结果主子齿关紧闭,自然是把药喂进了枕布里。

只好把希望又放在了容舒身上。

他弓着身子,小碎步跑过去,殷勤道:“少夫人,这药刚煎好一刻钟,这会温度正适宜。”

容舒点点头,端起药碗,来到床头,在常吉惊叹又复杂的目光中,驾轻就熟地给顾长晋喂下第二碗药。

“常吉,你也去歇歇,有事我会差人唤你。”

眼下她到底担着个“少夫人”的名头,也不好再像先前一般,喂了药便走。

常吉忙应好,端着个空碗出了屋。

等常吉一走,她揉了揉肩,对身边的盈月、盈雀道:“去小厨房让婆子们备晚膳,我饿了。”

盈月看了看天色,这会都酉时三刻了,要搁往常,姑娘都已经用完饭,在院子里散食了。想了想,便取了那糖罐来。

“姑娘先吃些松子糖垫垫肚,奴婢马上让小厨房给您烧上菜。”

糖罐里的松子糖是扬州府那头的做法,用上好的麦芽糖浆,加了花蜜去熬,再裹上炒得又香又脆的松子,吃进嘴里,又甜又香,嘎嘣地响。

容舒在扬州时,三不五时便要吃上一小罐。后来回了上京,知晓这里的贵女嫌这糖吃着不雅,便也吃得少了。

她捏起一颗松子糖放进嘴里,慢慢地嚼,静谧的屋子里很快便响起几声轻微的“嘎嘣”声。

容舒吃得专心,也没注意到躺在榻上的男子早已转醒,正睁着眼,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小姑娘捧着个糖罐,一颗一颗往嘴里塞糖的模样,总叫他想起从前在密林里见到的扫尾子。

空气里多了丝香甜味儿。

顾长晋眉心跳了下。

榻上那男子,是他,却又不像他。

偏这莫名闯入脑里的片段,真实得就像发生过一般。

就连方才昏迷做的那个梦,也不像梦,倒像是一段记忆。

梦里他是在去承安侯府的路上遇刺的,而她就坐在他身侧。马车被撞倒时,她扑向他,大喊着:“顾长晋,小心——”

小姑娘清凌凌的桃花眼里尽是慌乱,仓促间发髻掉了根簪子也不自知,扑过来时,柔软的发梢甚至扫过他的手背。

顾长晋甚至能清楚感知到那点微微的痒。

梦里的这一幕,与他在马车里见到的幻觉如出一辙。

不管是梦还是幻觉,她扑过来的一刹那,他的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跟得了心疾一般。

顾长晋皱眉,他非常不喜这种失控的感觉,更不喜在梦里的感觉。

他强行逼着自己醒来,可醒来后,眼里映入那张脸,他的心又开始猛烈跳动。

“你醒了?”

耳边忽然递来一道悦耳的声音,顾长晋陡然回神,唇角抿得更紧了。

他竟……走了神。

这于他,是绝无仅有之事。

他的面色非常难看,容舒只当他是伤口疼,将刚捏起的松子糖放回糖罐,又接着道: “可要我叫常吉、横平进来?”

他比她预想的醒得要早,还以为他是伤得比前世轻,这才提早醒来。可一瞧他这铁青的脸色,又好像是伤得更重了。

顾长晋静静与她对望,黑漆漆的眸子倒映着她明媚的面庞。

小姑娘正值最好的年纪,靡颜腻理,玉貌花容,像二月枝头那蓬桃花,又像繁星簇拥的那轮月。

半晌,他垂下眼,道:“嗯,让他们进来。”

容舒抱着糖罐出去,唤了人便兀自在梧桐树下纳凉。

金乌西沉,凉风习.习,远天一道红光烧得天边的云彩瑰丽异常。

盈月、盈雀带着两个婆子从小厨房来,见她优哉游哉地坐在树下,忙道:“姑娘怎地出来了?”

容舒远远地便闻到了板栗炖鸡的味道,笑着招手:“今儿在这吃,二爷已经醒来,正在里头同常吉他们商量事,我们别去打扰他们。”

梧桐树下摆着藤椅、藤桌,勉强能拿来用膳,但哪儿有主屋的八仙桌坐着舒服?

“姑娘不等姑爷一块儿吃?”盈雀往主屋努了努嘴,“奴婢方才问过常吉了,大夫说姑爷这段时日都只能喝粥,小厨房的婆子特地给二爷熬了个山药芡实粥。”

“你是想让二爷边喝粥边看着我吃香喝辣么?”容舒慢悠悠地摇着团扇,道:“对病患来说,看得到吃不到,那才是最痛苦的。”

若是沈氏在这儿,定然又要骂她一嘴儿歪理。

顾长晋不重口腹之欲,她便是在他面前吃龙髓凤肝,他眉头都不见得会动一下。

偏偏两丫鬟听了容舒的话,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隔着一道墙,她们的对话早就叫屋中人听了去。他们三人自小便习武,听力较常人要好上许多,其中数顾长晋耳力最佳。

常吉一脸感动道:“少夫人当真是菩萨心肠。”

顾长晋瞥他一眼。

他身边几个长随,一个好酒,一个贪吃,一个嗜睡。常吉便是那个贪吃的,是以听见容舒的话,方才心有戚戚焉。

顾长晋实在没心思搭理常吉,揉了揉眉心,道:“把药拿来。”

往常受伤生病,他醒来后的头一件事,便是喝药。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哪知话音刚落,便听常吉道:“药?啊,药!少夫人已经给主子喂完药了!”

说着竖起两根手指,贱兮兮地补了句:“喂了两回。”

屋子里的气氛为之一滞。

顾长晋掀起眼皮,看着常吉,一字一句地问:“我昏迷时,是少夫人喂我喝下汤药?而我,喝了?”

常吉点头如捣蒜。

“少夫人喂得可比属下与横平要好得多了,枕布都不曾打湿过。说起来,这事还挺匪夷所思的。”

可不是匪夷所思么?

主子自七岁起,便鲜少有人能在他无意识时往他嘴里喂东西。水也好,汤药也罢,都只能等他自个儿醒来喝。

常吉记得,主子十岁那年受了伤,烧得人事不省。为了喂药,他与横平、椎云差点儿没把他下颌掰断。就这般,还是一滴药都喂不进。

这些年,常吉不怕受伤,就怕给主子喂药。谁能喂得进药,谁就是他爹,啊不,就是菩萨。

他挠了挠头,偏头问横平:“你说我们俩还有椎云喂不进药,是不是因为我们仨是大老粗?少夫人性子细致,动作又温柔,这才喂药喂得那般顺当。”

莫名被扣上“大老粗”的帽子,横平非常不悦,看着常吉的目光就好像在看着个傻子。

常吉被横平这么一望,倒是想起来了,曾经夫人与闻溪姑娘也试过喂药的……

结果当然是没成。

顾长晋听常吉叨了一嘴,默了默,道:“我若再昏迷,莫让她进屋子来,也莫让她喂药。”

常吉不肯应,难得遇着个菩萨,能在主子昏迷时喂药,怎能将菩萨拒之门外?

他忙给横平打眼色,谁料那蠢木头明明接到他的眼神了,却还是面无表情地应了声:“是。”

是什么是!常吉气得瞪了横平一眼。

盈雀端着山药粥来到廊下,见里屋没甚声响,以为几人议完了事,便敲了敲门,道:“二爷,少夫人让奴婢给您送粥来了。”

常吉与横平齐刷刷看向顾长晋。

顾长晋淡淡道:“去把粥端进来,一会去书房。”

常吉迟疑道:“主子,您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不若这几日就在主屋这养病罢,好歹能睡得好些呢。”

顾长晋却摇头:“许鹂儿的案拖不得,明日的早朝,我若是不去,再往后拖上几日,金氏兴许就撑不下去了。”

用过膳,顾长晋便强撑着下下榻。

他失了许多血,身体还起着高热,骤然下床的瞬间,眼前一阵黑。

他顿了顿,待得眼前的黑暗散去,方套上衣裳,一步一步往外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

梧桐树下的少女刚咬下半颗烧得金灿灿的板栗仁,望过来时,腮帮子还鼓着。

果然同梦里说的一样,就像只吃了松子的扫尾子。

廊下的郎君神色一如往常,若不是青白交错的面色以及额上渗出的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当真是瞧不出他此时此刻正烧着高热,身上还有十多处刀伤箭伤的。

容舒咽下嘴里的板栗仁,颔首道:“郎君忙去罢。”

顾长晋掀眸看她眼,旋即移目,踩着慢而稳的步子离开松思院。

盈月直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方才悄声道:“大夫不是说姑爷伤得很重吗?怎么奴婢瞧着姑爷除了面色差些,竟跟平常一样。”

“谁说不是呢?”盈雀接过话茬,“若是伤得重,怎还能去书房办公?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早知如此,今儿就不必急匆匆赶回来了。”

容舒盯着碗里的半颗板栗仁,想起前世,顾长晋也是如此,醒来刚吃完汤药,便下床去了书房。

那时她也以为他的伤不重,直到第二日他被几名大汉将军从宫里抬回来,方才知晓,他一直忍着高热,淌着血在为许鹂儿母女陈冤。

顾长晋,其实是个好官。

一个走在刀刃上,阻人财路亦阻人官路的好官。是以,才会有长安街的刺杀,才会有后来的万重惊险。

当初便是他这与琨玉秋霜比质的品格惹她倾了心。

诚然,摘星楼之遇,容舒的确是对这位寒门公子动了心。

可也不过是动心而已。

人这辈子那般漫长,能让自己动心的又不只有一人。

容舒带走那盏摘星灯,不过是为了纪念自己头一遭对一个男子动心。

真真正正对顾长晋倾心,是在知晓他就是那位在金銮殿上告御状的状元郎开始的。

嘉佑一十七年,大胤雨水大作,从开春一直下到夏末。

钦天监在年初时便预警了黄河将有大水,朝廷拨了六百万两用来加堤固坝。可洪水来时,中下游被淹的府城十有七八,其中要数济南、开封受害最重。

圣人震怒,令人严查,底下之人官官相护,最后只交出三名知县顶了罪。

恰巧来年的三鼎元,状元出自济南府,探花出自开封府。二人趁着金殿传胪直面圣人之机,竟不约而同地告起本府官员来。

明言指出正是因着开封、济南上上下下数十名官员贪墨横行,侵吞了朝廷用来加固堤坝的银子。这才使得嘉佑一十七年的黄河水患泛滥,济南、开封两府城平地成湖,漂毁官民庐舍无算,溺死者一万二千余人(1)。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两个月后,济南府、开封府数十名官员或罢官或下狱。

地方大臣背后的裙带关系素来错综复杂,顾长晋与管少惟二人,尚未入仕,便已在大胤的官场扬了名,但同时也得罪了不少朝臣,尤其是司礼监里的几位大监。

与顾长晋成亲的那三年,容舒不知陪他熬过多少漫漫长夜。

以笔为刃,他给许多人翻了案,又将许多人送进了牢狱。

甚至于后来,沈家与承安侯府通倭一案,顾长晋说人证物证皆在,她心里也是信的。

只是有时候即便是铁证如山,依旧有冤假错案的可能。

容舒在四时苑的那两个月,曾细细捋过这桩案子,饶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侯府里有谁会犯下这样的大罪。

先说三房,不管是见识浅薄的容老夫人还是无心官场、四体不勤的父亲,都不是会犯下通敌之罪的人。

没那个胆,亦没有那个本事。

再者,荷安堂与秋韵堂的吃穿嚼用全是阿娘掏银子。

这些银子花在了哪里,荷安堂与秋韵堂又有多少积蓄和进项,阿娘心里门儿清。

若三房真有人与倭寇勾结敛了财,阿娘不会连半点蛛丝马迹都瞧不出。

至于大房与二房,大伯母在大伯父过身后便鲜少出门,一门心思守着大堂兄过活。大堂兄整日里拘在学堂读书做学问,及冠后又去了国子监,从不曾出过上京。

二伯母与大伯母一样,也是一颗心都扑在三个孩子身上。

往日里便是得了空都是往荷安堂、秋韵堂去,活动轨迹就不曾出过承安侯府,连娘家都很少回。

而二伯父……

容舒脑海里浮出一张刚正英武的脸。

二伯父过去十年一直镇守在辽东。

辽东与蒙古、女真各部接壤,二伯父眼下便在辽东都司下的金州卫任镇抚。

她这位二伯父虽不及大伯父那般有勇有谋,但也是一名悍将。这些年镇守辽东立下不少功劳,容舒记得,明年二伯父便会擢升至正四品指挥佥事。

辽东都司隶属左军都督府,二伯母一直盼着二伯父能调回上京的卫所来。

容家出事前两个月,二伯母还曾喜滋滋地说,二伯父很快便能调回上京了。

可高兴没几日,承安侯府便出了事。

容舒被关在四时苑时,不曾得到过关于容家、沈家通倭案一爪半鳞的消息。

是以她到如今都想不明白为何本来一直不认罪的父亲会忽然便认了罪。

她这父亲文不成武不就,还同祖母一样,时常拎不清轻重。便是想要通倭,也没得那个能力。

偏偏罪证乃舅舅沈治亲自托人呈交大理寺的。

舅舅与阿娘的兄妹之情十分深厚,待她亦是视如己出。

阿娘在狱中一再同她说,只要找到舅舅,便能证明沈家与容家的清白。

只当初阿娘同她说这话时,尚且不知罪证是舅舅交到大理寺。便是她,也是顾长晋同她说,她才知晓的。

容舒垂下眼,心知想要查明这个案子,早晚要走一趟扬州。

而顾长晋明年便会以钦差御史的身份去扬州。

思及此,容舒放下竹箸,吩咐盈雀道:“拿一根今儿从清蘅院带回来的老参吊个汤,给书房送去。”

书房。

顾长晋翻看完先前暗访得来的证据,便铺纸提笔,对常吉淡声道:“磨墨。”

两个时辰后,一份言辞犀利的呈文静静躺在书案上。

顾长晋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面色较之刚刚又更灰败了些。

常吉见他终于写完,这才捧着个药碗,面露无奈之色地催顾长晋用药。

“这药本该两个时辰服一次的,这都晚了半个时辰了。”

顾长晋嗓子眼正干疼得冒火,也不嫌那汤药苦如黄连,仰头便饮尽。

待他喝完,常吉又从一个精致的梅花食盒里取出个白瓷汤盅,揭开盅盖,道:“主子先喝点儿汤,横平去小厨房提粥了。”

顾长晋拿湿帕子擦手,闻言便往汤盅看了眼,目光在上头的一对儿人参凝了凝,道:“谁送来的参汤?”

“自然是少夫人啊,这汤半个时辰前便送来了,少夫人当真是一心记挂着主子呢。”常吉忍不住又夸了几句。

顾长晋长手一伸,将盅盖稳稳盖了回去。

“将这参汤送回去。”

常吉瞠目:“主子,这可是香喷喷的百年老参汤哪!”说罢,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顾长晋不语,只抬了抬眼,看着常吉。

最新更新
继续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