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水月里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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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二十三年,军区医院。“夫人,您这病必须尽快出国治疗,拖得越晚越有生命危险……”大夫面色沉重。曲黎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开口:“我知道,你还是给我多开些药,我再吃些时日。”“大帅要知道您的身体……”大夫叹了口气。曲黎立即打断:“别告诉苏圣寒,他处理战事要紧。”

《镜花水月里重逢》精彩片段

民国二十三年,军区医院。

“夫人,您这病必须尽快出国治疗,拖得越晚越有生命危险……”大夫面色沉重。

曲黎点了点头,有些艰难开口:“我知道,你还是给我多开些药,我再吃些时日。”

“大帅要知道您的身体……”大夫叹了口气。

曲黎立即打断:“别告诉苏圣寒,他处理战事要紧。”

若他听到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下一秒便会大张旗鼓纳妾进府吧?

曲黎苦涩地想着,心口堵得难受。

离开医院,曲黎坐上黄包车,直接回了北帅府。

入夜,初雪骤降。 

曲黎吃完药,两眼直直地望着窗外的飘雪。

自打她嫁给苏圣寒,每年的初雪都在她生日这天落下。

只是今年,曲黎赏雪的心已经凄凉。

“嘎吱~”

房门被人推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连带着刺骨的寒风。

曲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却在看到那双齐膝长筒军靴后,生生顿住。

“阿辞,你回来了……”曲黎灰暗的眼眸有了丝亮光。

“今年的生日礼物。”苏圣寒将手中的锦盒放至矮桌上,神情清冷。

曲黎眼底的光微微晃动着,小心轻柔地将锦盒打开。

锦盒中,是一条绣着梅花的真丝手帕。

曲黎正欲将手帕拿出,却忽的瞟到手帕角缠着一根女人的长发。

苏圣寒是在拿他藏在别苑的情人之物来敷衍自己吗?

“大帅有心了,这礼物很有女人味。”

曲黎脸色白了几分,五指紧紧攥着腿上的棉被。

苏圣寒皱起了眉头,多年的相处,他深知曲黎此刻心情不好。

这个女人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叫自己大帅。

“明年就不送了,以后想要什么你从账房拨钱,自己去买。”

苏圣寒动了动薄唇,脱下身上的军大衣,便进了内房。

明年,他连敷衍的心,都没了。

曲黎看着他的背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声喃呢:“我恐怕……撑不到明年这时候了……”

她和苏圣寒,终究是熬不过这七年之痒。

她正想着,胸口又隐隐泛疼,连气都喘不过来。

曲黎拿出袖口的枣红手帕,一边堵住鼻孔一边微微仰头。

这样的动作,一气呵成。

不一会儿,温热的血腥味充斥整个鼻腔,那枣红手帕上却看不到任何血迹。

大夫说过,血流得越频繁,病情就越难治。

曲黎不想出国,她舍不得苏圣寒。

她怕自己离开了北城,这北帅府的大帅夫人就易主了。

尽管苏圣寒的心已经不在她身上,可他并没忘记自己是他年少时用八抬大轿取回来的结发妻。

活太久,却没了他的陪伴,那有什么意思?

待鼻腔的血止住,曲黎回到内房,合衣躺在苏圣寒身侧。

她像往常一样,抬起胳膊轻轻揽住他健硕的腰肢,将头埋在他后颈中。

“阿辞,你好久都没抱着我睡了……”曲黎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下次吧,我累了。”苏圣寒将她的手挪开,然后往床边微微挪了挪。

凉意蔓延至曲黎全身,她看着他的后脑勺,眼底泛起一层薄雾。

每次都是这句话,她还能等多少个下一次?

她想要的,只是他的一个拥抱而已……


第二天一早,曲黎醒来,床上已经没了苏圣寒。

只有身侧冰凉微皱的床单证明那个男人昨夜来过。

曲黎吃了药,拿着细小毛笔抄写心经。

“啪嗒”

刚落笔没几行字,滚热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鼻腔落在了绢纸上,涌成朵朵梅花。

“夫人!”丫鬟小七吓坏了,急忙找手帕给曲黎止血。

慌张中,她打翻了昨夜苏圣寒拿过来的锦盒,看到了那梅花手帕。

小七想都没多想,拿着手帕直接放到了曲黎鼻翼下。

“给我烧了它!”曲黎将手帕甩到地上,眼底是夹杂着痛楚的愤怒。

小七战战兢兢地将火炉端了过来,曲黎弯腰捡起,没有任何犹豫地扔了进去。

顿时,火花四溅,一股黑烟腾腾上升。

“你烧给谁看?”苏圣寒的声音从门口飘了进来,怒气沉沉。

曲黎被那烟呛得直咳嗽,根本无暇搭理苏圣寒。

在外面顺风顺水的苏圣寒何曾受过人忽视,火气上头直接拽着曲黎胳膊,逼迫她直视自己。

只是这一看,却让他愣住。

“怎么流鼻血了?”苏圣寒的语气带着一丝慌张,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夫人她……”小七忍不住想开口。

曲黎一个冷眼警告她闭上嘴,然后漠然开口:“上火而已。”

苏圣寒看着曲黎这寡淡的表情,心情变得烦躁。

“上个火就流鼻血,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娇弱了?”他的语气带着训斥。

曲黎穷苦人家出生,在苏圣寒还没做大帅前,扛得起大米捕得了鱼,她在他眼底,一直是个强悍的

女汉子。

是啊,怎么就变得弱不禁风了呢?

曲黎强忍住情绪,静静看着那手帕在火炉中变成黑漆漆的一团。

“有个事跟你说声。”苏圣寒隐隐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冲,连连缓和了不少,“母亲想抱孙儿,我下

曲会带个女人回府。”

曲黎怔怔看着他,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她一直都知道他在外面有女人,只要他不带回北帅府,她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他终是忍不住了?

“黎黎,我们这是新式婚姻,我这辈子只会娶你一个女人。”

“黎黎,我要为你征战沙场,打下江山给你做聘礼!”

曾经那个年少轻狂的苏圣寒说过的话,还在曲黎耳畔回响。

一辈子那么长,才刚过去七年,他就迫不及待要娶第二个女人了……

曲黎眼眶忍不住泛红,却倔强地没让泪水落下来。

“放心,你的正妻之位不会动,她只是个姨太。”苏圣寒自知对不住曲黎,有些心虚地解释。


七天后。

大红灯笼挂满了整个北帅府,在皑皑白雪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喜庆。

“我的梅苑,一个灯笼都不许挂!”

曲黎勒令所有下人撤走自己院子里的灯笼和绸缎,这是她第一次大发雷霆。

主厅载歌载舞,只有她的梅苑冷冷清清。

“夫人,该吃药了。”小七端来一杯温水,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药丸子。

“扔了吧,以后都不吃了。”曲黎坐在凉亭中,看着主厅的方向。

飞雪落在她束在脑后的黑发上,星星点点,瞬间便融化成冰水,隐入发丝。

“夫人,您得好好活着,才能让大帅回心转意啊……”小七的声音带着哭腔。

“早回不来了。”曲黎喃喃说着,声音飘得很远。

主厅的喧闹声直到半夜才消停。

曲黎侧躺着蜷缩在床上,下巴几乎抵在膝盖上,整个人消瘦得不成人形。

夜越深,她胸口的疼痛就更浓。

那个信誓旦旦地发誓只会对她一人好的苏圣寒,今晚会明目张胆地抱着另一个女子入眠。

她曲黎,不再是他的唯一。

七年的婚姻,苏圣寒在外面胡乱了三年。

可这是他第一次让别的女人怀孕。

曲黎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背,直到那细密连绵的疼意让自己浑身颤抖。

第二日。

苏圣寒带着新姨太苏清清来梅苑,说是让她给曲黎敬杯过门茶。

曲黎坐在床上擦掉鼻血,对门外的动静充耳不闻。

“不见。”她态度坚定。

就算病死在这梅苑,也决不见他的怀中佳人。

小七没有拦住,苏圣寒直接带人走了进来。

见曲黎还躺在被子中,他神情多有不悦:“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床上,像话吗?”

一旁的苏清清闪了闪眼眸,娇滴滴说道:“大帅,清清刚进府,你就别生姐姐气了。”

说罢她还抬起小手顺了顺苏圣寒胸口,这幅善解人意又温柔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舒服。

曲黎自嘲地笑出了声,眼眸已经灰暗无光。

自己这幅模样,怎么比得过新人让他赏心悦目呢?

“看不顺眼就别来。”曲黎也没打算给好脸色。


曲黎没有挣扎,亦没有回头看那个男人一眼。

碎冰重新盖住湖面,一切恢复平静,只有那个女人不见了踪影……

“黎黎!!”苏圣寒脱了身上的军大衣就要往湖里跳。

一旁的苏清清死死拉住他:“大帅,太危险了,您别去……”

“滚开!”苏圣寒眼底猩红一片,有些粗暴地将苏清清推开,然后跳入了碎冰下的湖底。

苏清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身侧的丫鬟眼疾手快扶住了自己。

她愤恨地看着冰湖,眼眸几近扭曲。

梅苑。

卧房摆了四个炉子,几个丫鬟不断往内添加炭火。

床上的曲黎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苏圣寒不停拿热毛巾给她擦拭身体,眼底透着无措又惶恐的光。

“冷……”曲黎的嘴唇就没停止过颤抖。

“黎黎,不怕冷,我在这……”苏圣寒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声音有些压抑不住的轻微哽咽。

曲黎冷了一阵,又猛地发起高烧,梅苑上下急得手忙脚乱。

大帅府的大夫也没了辙,提议要苏圣寒直接将曲黎送去医院,找西医医生治疗。

“我不要去医院……我不要去……”烧得两眼发花的曲黎执拗开口,她声音模糊不清,但意识还是

很清醒的。

她不想让苏圣寒知道,自己得了那种不治之症。

“黎黎乖,你不想去我就在这里抱着你。”苏圣寒做了退步,但还是使了眼色命人去医院请个西医

过来。

“四郎。”曲黎忽的睁开了眼,脸蛋烧得红彤彤,嘴唇也是红艳得像滴血,“不是都说好了吗……

这辈子有我就够了,你怎么就变了呢?”

四郎这个称谓,是年少时曲黎对苏圣寒的专属昵称。

只是近几年来,她再未唤过。

“你快好起来,四郎只要你。”苏圣寒吻着她的额头,心底却有了前所未有的空荡感。

曲黎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身子才渐渐好转。

苏圣寒也坚定不移地陪了她一个月,亦如当初那般寸步不离。

曲黎有些晃神,苏圣寒对自己这般上心,是出于真情,还是愧疚,她捉摸不透。

可最后这所剩无几的生命中,有他这样尽心的陪伴,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吗?

肺里突然堵得慌,曲黎拿起手帕捂住嘴,轻声咳嗽。

枣红手帕还未移开,她便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自己的身子,是越来越糟糕了……

“怎么了?”苏圣寒看到了她脸色的异常。

曲黎用手帕捂住嘴,微微摇头:“突然想吃西巷街的梅花酿了。”


曲黎的心好像被一把尖刀狠狠剜了一下,疼意细密连绵地涌了上来。

“你说什么?”她喃喃地看着那丫鬟,四肢百骸都已透凉。

小七死在梨苑,苏清清的住所。

曲黎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看到躺在地上的小七,浑身是血,胸口一个子弹窟窿。

“小七。”曲黎瘫软在地,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小七鼓着眼,眸子透着惶恐和绝望,双手紧紧攥着一块枣红布料。

她胸口的血已经和那布料颜色融为一体。

“她蓄意杀害苏姨太,我刚若不开枪,他们就一尸两命了。”

苏圣寒手中还握着枪,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曲黎抬眸看着他,眼底是说不出的痛楚。

“小七是我们大婚当日举合欢烛的丫鬟,她陪了我七年,你怎么可以杀她……”曲黎早已泪流满面。

眼前这个男人,征战沙场,杀人无数——

他怎么可以杀了她的小七,杀了他们婚姻的见证人?

“姐姐,难道我和大帅孩子的命,还比不上一个丫鬟重要吗?”苏清清哭啼啼地缩在苏圣寒怀中,

她的肚子已经大得连衣服都塞不下了。

“小七性子沉稳,从来不会犯糊涂,你今日杀了她,索性也把我杀了吧。”

曲黎依旧没有搭理苏清清,她不相信小七会伤害那个女人,更何况还是孤身进了梨苑。

可她更不敢相信,那个说给自己去买梅花酿的男人,转身便一枪毙了她最重要的人。

曲黎那刚被苏圣寒焐热一个月的心,再次寒凉彻骨。

这个男人就是她骨头里的一根刺,饮她的血,啃她的肉,让她痛不欲生。

“带夫人回梅苑,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苏圣寒眼底泛着噬人的凶光,怒气之下甚至举枪对着半黑的夜空连鸣三声。

“嘭嘭嘭”

苏清清被吓得尖叫,曲黎却呆呆地瘫坐在小七的尸体旁,像一座没了生命的雕像。

梅苑没了小七,冷清得像座冷宫。

过了一月,苏圣寒便撤了对曲黎的禁足令。

同时也隔三差五便命人送来了梅花酿,可曲黎放到发霉都没有去动它们。

那鲜红又冰凉的梅花酿,像极了那日小七胸口的血。

曲黎突然厌倦了这样的毫无意义的等死生活。

曾经她以为自己若离开了苏圣寒,便会魂飞魄散。

可现在她觉得,留在他身边,才是最大的折磨。

没过多久,梨苑传来喜讯,苏清清早产了一个男婴,母子平安。

苏圣寒高兴得给整个北帅府上下所有人赏了大洋,恨不得立马宣告全国。

苏母盼了多年终是得了长孙,也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她每天都去梨苑看孩子,恨不得将这长孙接回自己的宅里养着。

“苏媳妇儿,你跟我家圣寒都是双眼皮,怎么大孙子是个单眼皮呢?”

苏母盯着粉嫩嫩的小婴儿看久了,隐隐觉得不太像自己儿子。

苏清清的身子一僵,一丝慌乱从眼底一闪而过。

“小公子还没长开,等长开了肯定和大帅一模一样!”一旁的奶娘连忙搭话。

苏清清扯了扯嘴角:“是呀,现在皱巴巴的也看不出到底像谁……”

苏母所有所思一番,缓缓点了点头,终是消除了疑虑。

待她离开,苏清清命奶娘将孩子抱到自己身边。

她看着小家伙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心底的情绪起伏不断。


她嘶吼着,抬手直接将身侧的水杯往曲黎头上砸去。

曲黎整个人还处于晃神的状态,根本没有躲闪。

那水杯甩在她额头上,划出一道血痕,再嘭地碎落一地。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好心要给我儿送长命锁,原来是趁宝宝睡了,活活把他闷死!”苏清清每说

一个字,表情就痛苦一分,看得在场的人都伤心不已。

曲黎这才反应过来,苏清清这是把孩子的死怪在了自己头上。

“苏清清,你把话说清楚!我上午来看孩子时,你跟奶娘都在场!”她顾不得身体的难受,费力解

释。

跪在地上的奶娘一边抽噎一边说道:“夫人,您这会儿怎么就敢做不敢认了呢!您当时一走,少爷

就断了气……我跟少爷无冤无仇,少爷又是苏姨太怀胎十月生下来的,难道会是我们把少爷闷死的吗?

奶娘每句话都一针见血,让曲黎无力反驳。

是啊,全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她曲黎不待见苏清清这个妾室,也不喜欢这孩子的降临。

如今她一走,孩子就死了,谁会相信她不是凶手?

曲黎不由自主看向苏圣寒,那个男人正将苏清清拥在怀中,柔声安慰着,丝毫没有看自己一眼。

她突然觉得浑身疼得要炸开,血管里爬满了无数虫子啃噬撞击,一波比一波汹涌。

“你不信我?”曲黎直直看着苏圣寒,有些喘不过气。

“你出了梨苑便收拾行李找男人私奔,叫本帅怎么信你?”苏圣寒脸色很难看。

他接二连三的几个“本帅”,让曲黎断了心底最后一丝残念。

这世上唯一知道她生病,并给予她温暖的人,都被苏圣寒亲手枪毙。

他们七年的夫妻情,真的已经到了末路。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短短八个字,再无一丝温情。

苏圣寒将曲黎关进了监狱,丝毫没有苏及两人的夫妻关系而手下留情。

入夜。

苏圣寒进了曲黎的牢房,手中还举着杜大夫的人头。

曲黎将五指蜷紧,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怎么,没给你奸夫留个全尸,就用这种眼神看我?”苏圣寒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捏着那冰凉的

薄刃。

“孩子不是我杀的,我找杜大夫只是为了看病。”曲黎的神情已经木然。

“看病?我看你得的是寂寞空虚的病!医院那么多女医生不找,非找个小白脸!”苏圣寒讥诮道,

半分担忧和关心都没有。

“苏圣寒,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吗?”曲黎看着他,凉意已经深至骨髓。

苏圣寒愣了愣,慢半拍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他正欲开口,曲黎已经抢了先:“一个女人能有几个七年?我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背井离乡跟

你闯天下!七年感情你在外面胡闹了三年,我说过你什么吗?凭什么我去见一个男医生,你就要杀人…

…”

曲黎的话还没说完,苏圣寒便用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

这一耳光,打得曲黎懵了懵,连带着耳朵都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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