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3
  • 臣服3
  • 分类:现代都市
  • 作者:墨青城
  • 更新:2022-12-07 15:11:00
  • 最新章节:臣服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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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服3》是一部十分受读者欢迎的小说,最近更是异常火热。《臣服3》小说主要讲述了阿舟楚奕辰的故事,同时,阿舟楚奕辰也就是这部小说里面的男主角和女主角。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直亲密,而是有跌跌宕宕的起伏,甚至一度陷入冷战之中。不过一起经过许多的故事,最终还是得到了甜蜜的结局。

《臣服3》精彩片段

夏夜,几声闷雷之后痛快淋漓地下起了大雨。漫天雨水片刻之间便将这座城市浇透了,将挂着的那块“丽人迎豪客,醉梦温柔乡”的霓虹灯招牌都冲淡了几分。

招牌是丽豪的。作为k城最大的夜总会,突如其来的大雨对它的生意并没有多大影响。它就像一只蹲在城市里的妖怪,散发出诱人的妖气吸引贪图享乐的人们,虚构出暧昧情色的夜晚,贪婪地吸干他们口袋里的钞票。

三楼走廊上有扇窗开着,莹黄色灯光勾勒出窗边一道暗色的影子。那是一个年轻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头酒红色的发特别显眼,刘海很长,低垂着,几乎将眼睛全遮了。正将手肘虚虚搭在窗框上,安静看着外头的雨幕。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过于浓烈的尼古丁气息冲进了肺腔刺激咽喉,让他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都说酒解忧,烟消愁。这烟他还是抽不惯。

香烟在指间一寸寸燃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净得没有任何劳作痕迹。颀长挺拔的身材套上了服务生标配的白衬衫和黑马甲倒是有几分帅气,只可惜头上那片杀马特风格的红发将这份帅气毁得一干二净。他胸口歪歪扭扭地别着一块金色的胸牌,前面是一只金色飞鹰标记,后面有“丽豪三层服务生——阿舟”的字样。

烟是客人丢下的,很冲,不算什么好牌子。他所在的三层接待的都是一些普通客人,消费不高,小费给得也很吝啬,比不得上面的楼层。丽豪的架构很清晰,楼层越高档次越高,客人一掷千金肆意玩乐,给的小费也高。只不过伺候那些豪客需要更加谨慎小心,他才来三个月,还没有上调的机会。

“啧,阿舟。”一个同样打扮的服务生从包间里钻出来,大喇喇地靠过来,顺手抓过他手里的烟猛吸了两口又塞回他手里,咧开嘴:“你倒是挺会偷懒的。”

他眉心几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侧了侧身避开那人的贴近,将烟头丢在地上踩灭道:“里面在做那档子事,我杵在那儿当观众么?”

胸前名牌上标着“小丁”的服务生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歪着脑袋说:“听说了吗,城南新开了一家夜总会,也挺大的。阿青的哥哥在那边做事,听说待遇还不错。”

“你想跳槽?”

“不跳。”小丁指了指胸口名牌上的鹰,颇有些骄傲地说,“k城是金鹰的地盘,丽豪是金鹰的产业,咱们都是金鹰的人,敢和咱们抢生意只能是自寻死路。”

阿舟看着他,不置可否:“你倒是很有归属感。”

“那当然,员工守则第一条,忠于集团嘛。”他正说着,手里的蜂鸣器叫了起来,皱起了眉头说,“这家伙一会儿要酒一会儿叫姑娘,又嫌贵,什么都要挑最便宜的,真是小家子气……唉不说了,你赶快进去吧,偷懒让宁哥抓住就惨了。”说着匆匆回包厢给客人服务去了。

雨还在下,冲刷着整个城市,带着湿意的凉风挟雨丝而来,把他垂在前额的酒红色的头发吹散,露出整张脸。

那是一张很白净的脸,没有半分浮躁的烟火气。从浮夸刘海下露出的眼睛里有着疏离而又寂寥的神色,淡漠到有些清冷的味道,与这纸醉金迷的场合格格不入。

口袋里蜂鸣器振动起来,发出单调的电子音。他眼中掠过一丝疲惫和厌倦,胡乱抹了抹那头酒红色的头发,回身向着自己负责的包间走过去。视线无意间瞥见不远处望着自己的人,步伐一顿。在一瞬的错愕之后迅速垂下眼眸,甚至有意低着头让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公式化地平淡开口:“汤总晚上好,欢迎来到丽豪。”

停步在走廊上的男人弯唇笑了起来,走到他面前站定,说:“快交班了吧,一起出去吃个宵夜?”

“谢谢,我不饿。”阿舟低垂眉眼道,“我要去工作了,祝您今晚在丽豪玩得愉快。”说罢便要从对方身侧绕过去,却被抓住了手腕,他吃了一惊,本能地甩手想要挣开,却不料对方捏得很紧,没有甩脱。他含着怒意挑眉看着对方。

被拒绝的汤少城本欲发作,却被他这副横眉冷对的样子激得心头一荡,顿时消了火气,慢慢松开了手。

说到底,漂亮的年轻男人多了去了,自己拉下面子纠缠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几分与众不同的冷傲模样么?

汤少城自恃眼界清高,一向看不上销魂窟里满是风尘气的货色,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下楼时正碰上一个侍应生进了贵宾专用的电梯间。两人视线相碰,对方立即醒悟过来,退了出去。

便是这一眼,足以让他惊艳。本以为唾手可得,结果三个月过去了,他用尽了百般花样都没把人弄上床,偶尔愿意单独与他吃一餐饭已是极大的面子。然而他并不打算放弃。

这个阿舟实在让他好奇。

明明是在底层摸爬滚打讨生活的人,却偏偏没有半分讨好。就算是低眉顺眼的时候,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淡。明明有着一副极英俊的容貌,那双眸子剔透如幽潭一般足以让人心折,却始终不愿意剪掉那头杀马特的红发。明明可以背靠他这棵大树拓展人脉谋求发展,却不愿意随他参加任何聚会,也拒收他送出的礼物。明明经济拮据,到了高档的场所,用餐礼仪却没有半分错处,显得十分从容。还有一回,他无意间看发现阿舟在听见侍者报错红酒的名称时眼里露出一种戏谑的表情。

越是接触,他越感觉阿舟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种雍雅从容的气度。这种气度更像是与生俱来的,沉淀在骨子里,连从小锦衣玉食的他都未必及得上。为此他还特意托人去查了查阿舟的底,暂时一无所获。

漂亮,清冷,充满防备,又桀骜不驯。

就像是蛰伏在山林间的豹般难以靠近,无法捕捉。又像是高岭之花,孤傲地立在悬崖峭壁之上,引诱着人趋之若鹜。

难解的谜题总是更能引发刨根究底的兴趣,让他这个解谜人乐此不疲。

“明天下午有空吗?我让人从日本带了点牛肉过来,一起尝尝。”汤少城有时候觉得阿舟才是万贯家财不屑一顾的贵公子,自己倒成了低声下气傍大款的那一个。


“明天我有夜班,下午要睡觉。”

汤少城对他的拒绝一点也不意外,再接再厉道:“那我明晚来你的包厢。”

“如果汤总不怕到这一层来玩掉面子的话,我无所谓。”

“面子与你比起来算什么。”汤少城笑道,“明晚见。”

阿舟看了看他,丢下一句“我走了”便返身进了364号包厢。里面的客人已经烂醉,臃肿的身躯靠在几乎一丝不挂的陪酒女蓝心身上,一个劲儿地嚷着“再来一盘”。蓝心把骰子往桌上一甩,娇滴滴地笑道:“张老板,你这一盘的罚酒还没喝呢。你可是大男人,不能和我这个小女子耍赖皮。”说这便将手里的酒杯对着他一顿猛灌。胖子浑浑噩噩地喝了下去,嘀嘀咕咕吵吵了一小会儿,彻底醉倒了。

蓝心见他没了反应,脸上收了笑,用力将人搡到一边,冷声道:“又亲又摸还他妈的不给小费,给五百块就想让我出台,呸!”说罢利落地夹起一支烟叼在嘴里,可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着。她烦躁地骂了一句脏话,转脸看见站在门边的阿舟,弯起红唇,翘着腿勾勾手指:“来,给姐姐点支烟。”

阿舟没说话,弯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红色小外套,走过去披在她身上,然后从马甲口袋里掏出印着“丽豪欢迎您”字样的打火机,给她点着,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蓝心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怎么,姐姐不好看么?”

“看腻了。”

听他这么答,她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小子真是……多的是人想吃老娘的豆腐,你还不稀罕。难不成你真是个弯的?那位汤老板可是对你情有独钟呢。”

“那是他的事。”阿舟冷淡的很。

蓝心笑笑,勾着他的肩膀,把吸了一半的烟送到他嘴边:“抽一口。”见他皱眉,收手道,“好了,不和你玩儿了。这胖子怎么弄?我可不想在这陪他,油腻腻的,恶心人。”

阿舟拨弄着手里发光的点单器说:“送他去楼上的全景套房。”

“他这么抠怎么可能点那个……”话说到这儿顿住,蓝心像是忽然醒悟过来,红唇一勾,“你小子够坏。不过,万一他闹起来……”

“他不是丽豪的vip,没人会在意。”

“也对。”她用鲜红的指甲掐了掐胖子的脸,笑道,“让你占老娘便宜,这回给你好好放点儿血。”

丽豪顶上三层是各色顶级客房,提供最“周全”的服务,用来满足那些沉醉在温柔乡里不愿意醒的豪客,价格不菲,动辄上万。张胖子不过是个个体小老板,平时也只有瞒着老婆藏些私房钱出来鬼混,喜欢动手动脚又十分抠门,连小费都不愿意给,哪敢点这么贵的房间。阿舟趁他醉了擅自替他点了,等他醒了闹起来,便与蓝心两口一词咬死了是他自己点的,胖子便只能硬生生吞下这个哑巴亏。这么一来,恐怕很久都没钱再上这儿来了。

“等下客房的人会来接他上去,你可以下班了。”阿舟说。

“嗯。圆圆还在家等我。”蓝心把衣服穿好,从手包里拿出一面小镜子,抽了张湿巾三下五除二把口红和眼影抹掉,露出了素净的面孔,没有了烟视媚行的锋利,反而露出了几分柔软的温和。和其他的陪酒女相比,三十八岁的她已经不年轻了,眼尾有了不少细纹,皮肤也因为常用劣质的化妆品显得有些暗沉。临走之前摆了摆手,说了句“谢了。”

阿舟“嗯”了一声。他对谁都冷冷清清的,唯独蓝心是个例外。因为蓝心帮过他。他是个记恩的人。

第二章

音乐被关掉了,房间里只有胖子粗鲁的鼾声。屏幕里mtv变幻的画面映照着阿舟的脸,模糊了表情。他握着一只廉价手机,在键盘上打出一串熟悉的号码,手指却停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不一会儿,有人敲门,他迅速将手机放进裤子口袋,站了起来。

是客房服务生来接张胖子。正巧接班的阿杰也到了,他便回到了员工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也不过丽豪边上的一座矮楼,相距不过五百米。一个个小隔间里都塞进了三张高低铺,六个人共住,每一层共用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因为免费,一直是住的满满当当。年轻男孩儿们聚居在此,打牌抽烟吵吵嚷嚷,拥挤的小房间里乱糟糟地扔着鞋袜衣物,开了窗空气里还是满溢着一股汗馊味儿。

此时除了夜班的两个人不在,其余三个都已经睡了,发出轻微的鼾声。阿舟轻手轻脚地进去,在黑暗中不知道碰倒了什么,发出一声轻响。他胡乱用挂在床边的毛巾擦了擦脸,倒在了属于自己的那张床上。翻覆许久难以入眠,忍不住掏出手机,久久地看着那串号码,最后还是按了“取消”,丢在一边。

什么都不能做。

汹涌而来的无力感将他彻底包围。

母亲,嘉蕙,闵然……想念在心里疯长,然而却连联系都不敢。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躲在洞里苟延残喘的老鼠。

夜色渐深,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他昏昏沉沉地躺着,似乎很久没能好好睡一觉了,每天都在过着行尸走肉的生活,没有尽头。

又梦到了从前。盛夏,雨过天青,鼻息间都是草叶和泥土湿润后清新的味道。老爷子在檐下的躺椅上打盹,大狗乖巧地伏在他身边。父亲和三位叔叔站在花园里谈天,似乎是谁说了什么笑话,引得大家都开怀笑了起来。母亲一面与婶婶说着家常,一面将削好的苹果塞在他手里。穿着白裙子带着小王冠的嘉蕙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用小胖手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让他猜猜自己是谁。抓着弹弓的闵然叫着他的名字跑过来,非要拉着他一起玩。还有那个人……

“奕辰,吃不吃苹果?”他听见自己年少的声音。

一张稍显稚嫩的清俊面孔转向他,明亮的眸子里带了笑意,如月光般温和柔软。

“分你一半。”他递过去。

忽然间,那人的眉心皱了起来,从错愕转而成了冰冷。没有说话,没有动,那双黑色的眸子像冰一样冷冽,锋利地仿佛能看穿一切。

而自己手里的苹果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把枪,很凉,很重。“不,不对……”他恐慌地想要将它丢掉,却根本甩不脱。他惊惶地抬头,只见许多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心脏猛地一颤,他惊醒过来,从床上坐起身,大口喘息。


老爷子说的没错。他果然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从小到大他都比不过他。只是为了那愚蠢的不服气,受了居心叵测的挑唆和吹捧,就自大到想要取而代之。结果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被逼到了众叛亲离的绝境,不得不遁身在丽豪里做一个不起眼的服务生。

这是杨霖给他安排的。这位父亲的旧部亲随是他的最后依靠,应承将他秘密送出国去。然而距离上回联系已经过去了十天,杨霖派来接他的人依旧没有出现。每天都像是煎熬,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发疯。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叫了些外卖凑合着填饱肚子,阿舟窝在宿舍里发了一整天的呆,晚上十点准时开始了晚班,刚到达自己负责的包间,却在耳机里听到了宁哥的召唤。

罗宁是人事主管,平常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对丽豪员工的管理也很严格,被他抓住小辫子辞退的人不少。阿舟以为是昨天整张胖子的东窗事发了,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结果等来的却是自己上调楼层的通知。

“为什么?”他十分意外。

“十层有人离职了,现在缺人。”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我?我的工作能力并不算突出,而且听说五层以上的服务生都要经过专业培训。”

“你跟着大华,他会带你。”

“可……”

“怎么,你不愿意?”罗宁抬头看着他,“拒绝加薪的人可不多。”

丽豪的服务生除了相同的基本工资以外,根据包厢消费的金额得到提成。阿舟现在所在的三层包厢较小,价格也比较低,他一个人负责邻近的四个包间。四个房间一晚上的酒水服务加起来也不过几千块。倘若调去十层便是两到三人一同负责一个豪华包间,那里面的消费一晚上少则上万,多不封顶,收入自然也翻倍。低层的服务生挤破了脑袋想要往高层走,纷纷讨好罗宁。小丁就曾经偷偷去送过礼,不过人家没收。只可惜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阿舟来说并不好,他低了眉眼道:“我胆子小,怕出错惹客人不高兴。”

罗宁勾勾嘴角:“是么?我以为敢给客人随意加码的人,胆色应该不错。”

他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有点白。这事儿果然还是没瞒过去。

“趁客人酒醉私自加单这种事一旦闹开,你不但会被开除,还要赔付所有点单的费用。我揭不揭穿,取决于你的态度,你自己考虑清楚。”

话已至此,没了退路。他抿了抿唇,开口:“我负责十楼的哪个房间?”

“1003。”

“我现在就过去。谢谢宁哥提拔。”

电梯停在十楼,门打开眼前便明亮起来,走廊里铺着金色的丝质地毯,电子墙上蓝色的光标如海浪般涌动,指引着各个包厢的去向。三号房的客人还没到,与他一道负责这里的大华便带着他在房间里四处转转。类似于总统套房,包间里有各种所需设施,供娱乐表演的小舞台上留出了真人演奏的区域,还竖着一根银色的钢管。整间都是开放式的通透结构,让视线可以毫无阻隔的抵达里间的大床和设在窗边的浴缸,奢华中透着暧昧的味道,方便客人在此享用各种有情趣的服务。

“怎么样,比三楼好多了吧?”大华瞧了他一眼,“在这一层工作可不比你在楼下,要有眼色,手脚也要快,还有就是要管住嘴。无论里面玩什么都和咱们没关系,别大惊小怪,也别到处瞎咧咧,明白了么?”

“嗯。”

“客人预约了十一点到,你先准备一下,打起精神来,把你那头发整一下,看着乱糟糟的。”

“哦。”阿舟嘴上答应着,手上却没什么动作。大华出去端果盘的空隙,他在环形沙发中间坐下,看着那个空荡荡的小舞台,唇边有一丝自嘲的笑。

这地方他并不陌生。有一阵子他总爱泡在这儿,和那些要好的公子哥儿们醉生梦死,喝很多酒,抱很多女人。有一回喝了太多酒,被送进了医院急救,醒来的时候看见嘉蕙哭泣的脸。那以后他便再也没来过这儿了。

他不想让她哭。

可是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告而别,她是一定会哭的。

阿舟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见大华进来,立即起身,装模作样地擦了擦已经干干净净的茶几。

“外头有人找你。”大华说,“速度点解决,等会客人来了就不好了。”

他应了一声,看见站在门外的汤少城倒也不意外,规规矩矩的打了声招呼。

“听说你调到这儿来了。我本想要这间的,可惜今天已经被订掉了。”

“嗯。”

“那么以后我可以常常在这层见你了,也好。”男人微笑。

“等会客人就要来了。”明显逐客的意思。

“明天和我去东湖转转?总待在宿舍里要闷坏的。”

阿舟本不想答应,又怕他纠缠不休惹人注意,只好同意。换到这一层很有可能遇到自己的旧相识,所以需要加倍小心。送走了汤少臣,他立即低着脑袋站回到1003门口,等着迎客。

十一点左右,蜂鸣器震动了起来,显示客人已经抵达。错落的脚步声从电梯方向过来,越来越近。

阿舟微微抬头,从那头酒红色的刘海下面看清来人,顿时浑身一僵,连呼吸都停止了。

第三章

跑。

满脑子只剩下这一个想法,腿却像灌了铅一样重得迈不开。整个身体都僵直了,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像是要炸裂了一般。

他预想过无数次重逢的样子,本以为自己可以表现得足够从容,而当一切来临,所有辛苦搭建的心理建设却不堪一击得瞬间崩塌。世界恍若变成了粘稠的浆糊,将他包裹在其中,透不过气来。

一秒,两秒。时间扭曲了,被拉长成缓慢的一帧帧画面。

一步,两步。光亮的手工制皮鞋踩在厚实地毯,向他而来,越来越近。

五米,三米,一米……

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呼喊着要逃跑,僵硬的身体反而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像是将要溺死的人一样,被倒灌的海水堵住了口鼻,窒息到快要失去知觉。

然后……擦身而过。

所有的感官似乎一下子回来了,大脑在一瞬间的迷失之后恢复了思考的功能。

他没有被认出来。

阿舟将禁不住颤抖的手紧紧nie成了拳贴在身侧,压低了脑袋,让酒红色的刘海遮住眼睛。


一行六人刚踏进包间门,副总经理曹坤便带着一众主管匆匆赶来,躬身道:“辰少,我不知道是您要来,没去楼下迎接,实在是失礼。”

“没事,难得今天临时有空,过来玩玩。”年轻的男人在牛皮沙发正中坐下,翘起腿,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酒单。跟着他进来的几人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整个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看见这样的阵仗,曹坤额上渗出一层薄汗,老老实实地站着,偷偷近距离观察坐着的人。

黑发,黑瞳,如水墨勾勒般的眉目配着一身素色的中式唐装,颇有几分文人的书卷气。薄唇似乎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然而眼神却是凉的,像是冬夜里幽光清冷的星,从高处俯瞰众生;又像是传说中江湖上杀人不见血的武器,锋利到可以轻易的穿透人心。他不动声色地坐着,却从容地掌控着全场,那股不怒自威的凛冽压迫感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

金鹰集团原总裁楚煜的养子,刚刚继任的楚家的家主,手握金鹰集团财力和黑鹰会权柄的新任领导者——楚奕辰。

大老板的忽然降临让曹坤十分惶然。他在心里快速盘算着自己是不是丽豪经营上出了什么漏子,让boss亲自来找他的麻烦。毕竟这位新任家主并不是悠闲到会来夜总会玩的人物。他虽然只是跟在杨霖后面见过楚奕辰几面,只凭这几面他就明白,和外面风传的一样,楚奕辰青出于蓝,比他父亲楚煜还要难应付,需要打起一万分的小心。偏偏今天总经理杨霖又不在……

“杨总可能已经睡了,我联系不上他。这是这几个月公司的账目,请您过目。”曹坤将手里的账册明细送上,立在沙发旁的黑西装男人伸手接过,仔细翻了翻,才递给楚奕辰。

“不必,我说了,只是来玩玩的。”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单子上的红酒,“来一瓶酒,剩下的由黑羽安排吧。”

“是。”黑西装男人应声,和曹坤交代了几句。很快,酒和点心都送了上来,曹坤在一旁亲自开瓶,倾倒而出的酒液在剔透的醒酒器里呈现出殷红的色泽。灯光被调暗,几个人拿着乐器进来,边弹边唱,都是些安静的曲子。

他果然还是不喜欢热闹。

角落里的阿舟默默地看着靠在沙发里的男人。刚才的恐慌现在终于平静了下来,黑暗是一层天然的保护色,让他可以在暗中窥探。目前看来自己的伪装算是成功的,起码对方并没有认出他来。要是楚奕辰知道一直在找的人就在身边会是什么表情,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我去下洗手间。”他与大华耳语,然后慢慢走到门口,刚打开了一条缝看清外面立着的人,立马压低了脑袋缩了回去。

妈的。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刚才还想着楚奕辰身边怎么只带着黑羽,结果白晓这家伙竟然在外头守门。这两个人都是楚奕辰的副手,也是黑鹰会的两个主管。一个管人一个管钱,一个狠厉一个精明,被道上的人称为“黑白双煞”,都是狠角色。比起一直冷冰冰的黑羽,笑眯眯的白晓更难对付,和他对上必定会被揭穿。

看来是逃不出去了,为今之计只能安分的原地待着。

“你不是去上厕所么,怎么不去?”大华见他回来,问。

“也不是很急……”他苦笑。

那边,曹坤小心翼翼地将酒倒进杯子里,他本来就不太做这种事,这会儿更是显得笨手笨脚,酒洒出来了一些。

“不需要你亲自做,让服务生过来。”楚奕辰开口。

“啊,好。”曹坤如释重负,冲两人道,“过来。”

阿舟只觉脑子里一个激灵,浑身发僵。身边的大华见他不动,拽了他一下。他只得低着脑袋上前,躬身去擦桌子上的酒。

“辰少,要不要叫几个姑娘来助助兴?”曹坤问。

“不必。最近忙得累了想要放松一下,人多反而闹得慌。”

“那我叫按摩的技师过来给您按按?”

“就他,给我捏捏腿吧。”楚奕辰将两条长腿搭在茶几上。

一直低着头的阿舟还在忐忑这个“他”指的是谁,结果就听见曹坤叫自己的名字。顿时心里一沉。

这种情况下,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越是不自然越容易穿帮,只能硬着头皮上。尽管灯光很暗,但距离太近了,他不敢冒险与对方平视,只能尽量压低身体,可供选择的姿势只有蹲着或者跪着。他低头单膝跪下,手碰到对方裤管的时候只觉得有些发颤。

阿舟一下又一下的揉捏着,背上额前全都是汗,手心却是一片冰凉。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放进了一口大锅里煎炒烹炸,每一分钟都漫长得要命。脑袋除了“不要认出我”的祈愿之外,还狠狠地把楚奕辰骂了一百八十遍:王八蛋,居然叫老子跪着给你按腿。

大约持续了三首歌之后,男人再度开口:“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他一颤,手上的动作的顿了顿。

这是普通的搭讪,还是……他已经被认出来了?他强迫自己快速镇定下来,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随便取的。”

“阿舟。”男人喝了一口酒,说,“很不错。”

“……谢谢老板。”他刚干巴巴地说出这几个字,就听见对方缓缓补上了后半句话。

“比楚云涵听起来顺耳多了。”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僵在原地。

世界,翻覆了。

“捏的不错,我倒不知道你有伺候人的天分。”男人收了腿,戏谑道。

被认出来的楚云涵浑身冰凉,大脑从一片空白中慢慢回神,想要起身却被人按住了肩膀。

“云少,别动哦。”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白晓笑吟吟地低声道,“乱动的话,身上可能就要多个洞了。”像是开玩笑,却又含着一些阴寒的味道。

他这才感觉到抵在自己后肩的那把枪,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看向楚奕辰,男人像是香火缭绕之中低垂眼眸的神祗,脸上的表情极淡,仿佛下一刻就会起变化,喜怒难测。

楚云涵一动也不敢动。

在黑羽的示意下,包括曹坤在内的所有“局外人”都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坐着的楚奕辰,半跪着的他,站着的黑羽、白晓和四名贴身保镖。

这是家丑不外传吗?他在心里冷笑道,楚奕辰还真是给自己留了面子。

灯渐次亮了起来。

“头发,太难看了。”楚奕辰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


“好多了。”男人将杯子里的酒喝完,冲他晃了晃,“过来倒酒。”

楚云涵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没动,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不是不让我动么?自己倒吧。”之前躲藏着的时候他时时担惊受怕,快要把自己逼疯,真到了被揭穿的地步,反倒又镇定了下来。他很清楚落在楚奕辰手里便没有了出路,也不用费劲挣扎什么了,不如破罐子破摔来得痛快。然而不自觉拢起手指的小动作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男人挑眉。楚云涵只觉肩臂处一麻,接着慢慢浮起一层灼烧的疼,暖而粘稠的感觉渗了出来。白晓的子弹精准的掠过他的左手手臂,擦破衣袖,在皮肤上划出一道不浅的血痕。

“下一枪可就没这么偏了,云少。”白晓的声音凉凉的。

楚云涵脸色发白,木然地起身,腿有些发软,一个趔趄后才站定。他缓步走到男人身边,替楚奕辰倒了酒。

“这样喝未免太无趣了,坐下陪我玩玩骰子吧。”男人开口,“猜大小,输了喝酒。”

我难道能反对吗?楚云涵心里苦笑,在旁侧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两人面前都放着一只一模一样的高脚杯,空着。黑羽屈膝半跪在茶几前面,然后将两颗骰子放进黑色骰盅里,用力摇了几下,停住,将手从桌上移开。

“你先。”楚奕辰道。

反正是瞎猫碰死耗子的事儿,楚云涵乱猜:“大。”

骰盅打开,十点,居然被他猜中了。

白晓在楚奕辰的杯子里倒了一层薄薄的红酒。男人晃了晃,一饮而尽。

第二回 合。对方依旧让他先猜。楚云涵选了“小”,结果九点,输了。白晓走到他面前,压低瓶口,红酒源源不断地流出来,直到装满整整一杯。

“这算什么?”他皱眉,“根本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楚奕辰淡淡地看着他,“我从一开始就没说这是一个公平的游戏。”

“你……”他想要站起来,却被人一把按在了沙发上。白晓脸上挂着惯常的笑:“别乱动。”

“有本事你一枪打死我。”楚云涵咬牙。

“如果少爷下令的话,我会很乐意执行。”

楚云涵被那笑容中若隐若现的杀意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僵硬地坐着,向楚奕辰道:“你要我把这一杯都喝了?”

“拉图,1989年,波尔多红葡萄酒。没记错的话,是你喜欢的口味。”男人靠在沙发上懒懒地看着他。

楚云涵抿了抿唇,拿起装着满满深红宝石色酒液的杯子,仰头闭眼喝了下去。酸涩的味道充满口腔,继而在反复的吞咽中变得麻木。再好的酒用这种喝法,都只会让人觉得难以下咽。喝完一杯之后,他将空杯重新放回茶几上。

黑羽继续摇骰盅,五点,小。他又猜对了,微微松了口气。然而游戏还在继续,楚奕辰喝掉杯里的一口酒之后,骰子重新开始在骰盅里碰撞。现在楚云涵明白为什么那人会大度的让他先猜了,因为这种游戏规则无论玩多久,自己都是输家。他只能把所有希望放在运气上,期待自己能一直猜对。可惜好运气总是很容易溜走。

接连四次猜错之后,他看着酒一阵阵反胃,头也有些发晕,将杯子拿起又放下,说:“我喝不下了。”

楚奕辰将手搭在沙发背上看着他,见他始终没有动作,开口道:“白晓,帮帮他。”

“云少,失礼了。”白晓利落地用手抬起楚云涵的下颌,用力强迫他打开牙关,然后将杯中酒硬生生地灌进他嘴里。

楚云涵瞪大了眼睛拼命挣扎,然而身体却被保镖牢牢按在沙发上,没有半分可以动的余地。灌下去的酒呛进了气管,一面本能地开始咳嗽,一面又被迫吞咽那些让他透不过气来的液体,发出呜咽的声音。一杯倒尽了,保镖们才松开手。他弓起腰剧烈咳嗽起来,除了脸上,白色的衬衫制服也浸染了红色的酒液,显得狼狈不堪。楚云涵咳了许久才平复下来,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人:“你玩够了吗?”

“继续。”楚奕辰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猜吧,大还是小?”

显然,游戏还要进行下去,在掌控者没有开口叫停之前,永远都不会结束。楚云涵清楚,此时的自己就如同被群狼围困的草食动物,再也没有逃脱的可能,被玩弄、被折磨,全由对方的心情。心头涌起一股绝望。

已无退路。

他抿了抿唇,咬牙道:“换一种玩法吧,一局定胜负。我猜对,你放我走。我猜错,你杀了我。”

男人看着他,目光里的戏谑越来越浓,眉目舒展,薄唇勾起,淡淡道:“好啊。”

竟然……答应了。

楚云涵一时间有些愕然,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却不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任何别的情绪,仿佛刚才这个决定他生死的赌局不过是寻常娱乐的游戏,消遣而已。

那是无所谓的表情。

男人不在意他的生死。

他预想到这一回落到楚奕辰手里,会挨打,会受折磨,甚至会挨枪子儿,疼到死去活来。但他笃定无论如何男人不会让他死,所以才会以退为进提出这种赌约。而现在这种笃定动摇了,他开始怀疑这种预设本身就是错的,楚奕辰真的想要了他的命,自作聪明反倒给了对方一个动手的理由,亲手把自己推上了悬崖。

“猜吧,大还是小。”

楚云涵颤了一下,失魂落魄地看着黑羽手里已然停住的骰盅,又将视线转回楚奕辰身上,眼圈有些泛红,许久,才颓然开口:“大。”

“决定了?”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以再考虑一会儿,今晚我有时间。”

额上渗出细密的汗,和未干的酒混在一处,黏腻得很。脑袋里有一架天平,上面放着“大”、“小”两颗砝码,左右摇摆不定。越思考越混乱,他扶额改口:“小……我选小。”

骰盅打开了。

楚云涵僵硬地盯着那两颗骰子,像是定了身般一动不动,直到黑羽低声说“云少,您输了”,他才恍恍惚惚地抬起头来,眼中蒙着一层雾气,声音干哑:“所以你要杀了我,是么?”

“这是你定的游戏规则。”楚奕辰靠在沙发上,略微歪了歪脑袋,白晓再度拔出枪来。

“你不能杀我……”他猛地站起身,立即被两名黑衣男重新按回到那张单人沙发里。白晓的枪抵住了他的后脑,楚云涵脸色煞白,颤抖着开口:“楚奕辰,你杀了我,煜叔和许叔绝不会原谅你,还有闵然和嘉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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