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当晚,周国最尊贵的长公主在喜床上空坐了一夜。
天光明了。
周玥儿才自己掀开盖头,嗓音滞涩的问:“岁岁,驸马去哪儿了?”
婢女岁岁咬牙切齿回:“在……软玉楼。”
尽管早知强扭的瓜不会甜,周玥儿的心脏还是不由得抽疼。
“替我更衣,去软玉楼。”
软玉楼。
戴着帷帽的周玥儿走进雅室,便见她的驸马萧北澈怀中抱着妩媚女子,好梦正酣。
周玥儿脚步猛然一顿,还没反应过来,岁岁已经上前将那女子从萧北澈怀中拖出!
女子慌乱无比,惊惧交加:“长、长公主殿下饶命!”
榻上的萧北澈不悦的睁开眼,见此情景,却是动也未动。
甚至不屑的嗤笑一声:“长公主又如何?还不是个手段卑劣,逼着男人强娶的便宜货色。”
如刀子般的话扎得周玥儿一颗心又酸又痛。
她摆摆手,岁岁随即面色铁青的将那瑟瑟发抖的女子拽了出去。
萧北澈见此,勾唇一笑:“怎么,嫉妒了?”
周玥儿心口一颤,强装镇定的开口:“萧北澈,跟我回去。”
见她一副要对此事视若无睹的模样,萧北澈眼沉了下来。
他起身凑近周玥儿,欺身在她耳边道:“跟你回去?想让我侍奉你吗?”
周玥儿鼻尖一下充斥着他身上残留的女子脂粉味,呼吸霎时一滞。
她攥紧手,可还没开口,便听他语气轻慢道。
“可我光是想想,跟你躺在一张榻上就觉得恶心怎么办?公主殿下。”
周玥儿脸色一下苍白。
萧北澈见此,满意的一字一句说着:“因为,这里的女子都比你干净。”
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周玥儿几乎有些站不住。
她知道,萧北澈是故意如此。
他对自己,只怕已经厌入骨髓。
周玥儿闭了闭眼,用尽所有力气,才从喉间挤出一句干瘪的话。
“至少在人前你需礼数周全,否则传到父皇那儿,我也保不住你。”
萧家大罪,若非为了保住萧北澈的性命,她也不会执意要嫁他……
见她提起皇帝,萧北澈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他冷哼一声,而后嫌恶的推开她大步离去。
周玥儿还站在原地,半响,才苦笑的吩咐岁岁:“封锁消息,此事万不可让父皇和太子哥哥知道。”
成婚第三日,周玥儿回宫向父皇谢恩。
到达正阳殿之时,却见周徽帝正与一名鹤发童颜的老道说着什么。
见到周玥儿,周徽帝肃厉的面上满是慈爱:“驸马待你可好?在公主府住的可还习惯?”
周玥儿心头颤了颤,对最疼爱她的父皇说了谎:“父皇放心,他待我很好,虽然离宫后总是惦念父皇与皇兄,但玥儿如今很幸福。”
“如此便好,朕就担心萧北澈不识相,让你受委屈。”
周徽帝冷哼一声:“萧家通敌叛国,若非你对萧北澈一往情深执意要嫁,朕定诛他九族,又岂是流放这么慈悲!”
周玥儿被这话中的杀意惊得一呆。
周玥儿说不出心里是屈辱还是难过,用尽全力将萧北澈推开,逃也似的夺门而出:“来人,传太医!”
太医很快到来,在里头诊治。
这时,岁岁猛地跪在周玥儿跟前,抹着泪开口:“奴婢有罪,请公主责罚!”
“驸马不知好歹,奴婢只是觉得……您若能有个孩子,驸马便不会再给您难堪了……”
周玥儿一愣。
她明白,岁岁是为她好。
只是岁岁不懂,萧北澈是个男人,父皇下旨强迫他娶了她,如今不能再逼他了,否则萧北澈只会恨毒了她。
“去领十杖,自作主张之事,我不希望有下回。”
周玥儿罚她,不过是想给岁岁长长记性,免得日后再好心办坏事。
周玥儿守到子时,萧北澈才浑身是汗的醒来。
她有些心虚,偷偷觑了眼他铁青的脸色,轻声说了句抱歉。
萧北澈怒极而笑。
“长公主,你还真是什么下作的招数都用!”
他眼神凌冽,似是淬了万万年的寒冰:“披着公主的皮囊,骨子里比花楼女子还下作!”
周玥儿脸色一白,连呼吸都感到压抑沉重。
萧北澈用两根手指死死钳住她的下颌:“也是,若非用这种腌臜法子,我才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
如同数万根银针入心,自心脏传来细细密密的痛,周玥儿张了张唇,却吐不出半个字。
半响,她自喉间挤出一句:“我保证不会有下回了。”
似是打量个什么物件儿般,萧北澈看着她冷笑连连,而后大力一挥手,茶盏应声而碎,他薄唇轻启:“滚。”
周玥儿仿佛被人照着脸抽了一巴掌,身形晃了晃,踉跄着仓皇离去。
听着外头议论岁岁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公主杖责一事,萧北澈眸光瞬时深不见底。
……
离开寝宫,周玥儿对下人道:“备马车,去东宫。”
每当难过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太子哥哥。
东宫。
见周玥儿来了,周华玺本来沉重神色变得温润:“玥儿怎么来了?”
但周玥儿还是看见了。
她轻唤了声“哥哥”后,便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咽下。
转而关心的问:“哥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周华玺一怔,半响,却是说:“玥儿,近来遇事先来找哥哥,不要去招惹父皇。”
周玥儿心中一咯噔。
她想起近来听说的事——父皇追求长生之术,极信任太虚老道,沉迷于修炼,已经几月不早朝了。
花厅。
岁岁的尸身就停在正中央,嘴唇呈现着不正常的黑红。
“怎么会……”
周玥儿一走近,险些站立不稳。
她不懂,昨日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暴毙了呢?
岁岁是侍女,亦是暗卫,十杖决计伤不了她什么,更何况要了她的命。
突然,一声冷笑自右侧传来。
周玥儿抬眸望去,正对上萧北澈似笑非笑的脸,心中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测,如坠深渊。
见萧北澈举步离去,她急急跟了上去拉住他。
周玥儿语气难以置信:“是不是你?”
只要他说不是,她便信。
萧北澈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许她给我下药,还不许我下回去?”
刺骨的寒意自脊背蔓延至全身,周玥儿忍不住浑身发抖。
那是陪伴她十几年,情同姐妹的岁岁啊!
眼前这个男人,这一刻竟是如此陌生……
心中悲痛酸涩拧成一团,周玥儿呐呐道:“她没有想害你……”
见她为了一个婢女这般悲切的模样,萧北澈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又恢复冷酷模样:“不过是个婢女罢了,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你明知道,她不仅仅是婢女!”周玥儿又悲又气,“她与我一同长大,与姐妹无异……”
“这样啊……”
萧北澈眸光幽深,白玉精琢的面上满是玩味:“那你想要我给她偿命吗?”
周玥儿整个人都怔住了。
他分明知道自己不会伤害他,他就是料定了这一点,才会将她的心与情踩在脚下践踏。
好似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周玥儿惨笑一声转头离开。
回到花厅时,周玥儿止步不前,她哪儿还有颜面去看岁岁。
管事太监正等着她发话,却见她嘴唇动了动,几不可闻的道了句:“厚葬。”
岁岁这一去,周玥儿便病倒了。
整日昏睡着怎么也醒不来,一会儿梦见萧北澈站在碧云湖旁,修长的身姿风光霁月宛如谪仙。
见她来了,他缓缓回过头,手里握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
转头又梦见七窍流血的岁岁,她悲怆的望着周玥儿,嗓音尖利刺耳:“逃,快逃啊!”
盖着数床棉被,周玥儿还是发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