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竟然连我都瞒着。”
云玥依抬手抚上她的发髻:“小梅,咱们得提前回永州了。”
时日无多,她要是能死在家乡,也是一桩幸事。
此时,马车外传来孩童的嬉笑声,纯真又烂漫。
云玥依掀开帘子,看着孩童们脸上天真无邪的笑容,眼中涌上羡艳。
如果弟弟还在,该是和这些孩童一般大了。
回到竹院。
云玥依打开桌上的木盒,从木盒里拿出第一层新写的休书,目光扫了眼夹层内的遗书。
心情有些悲寂。
她盖上盒子径直去向书房,门口的小厮见是她,便没有阻拦。
书房内,北冥沧 正在在批阅文书,见她走进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云玥依垂眸,将休书放到了桌上。
北冥沧 看着信封上大大的“休书”二字,右眼一跳。
好半晌,他才抬眸看向云玥依,目光寒寂。
“又在闹什么?”
云玥依指尖微颤,柔弱的声音带着坚决。
“妾身一无所出,二患恶疾,三善妒,七出之条犯了三条,知不配为北家妇,自请下堂。”
每艰难道出一句话,都好似钝刀划过她心头。
“老夫人已择了几位温婉的小姐,准备给您纳妾,没了我,大人足以匹配更优秀的女子。”
北冥沧 闻言,心底莫名涌上一股恼意:“就因为我不陪你回乡祭拜,你就三番四次闹,连这些莫须的罪名都编出来,是不是一定要我陪你回去才能消停!”
“不用了。”云玥依已不愿再多言。
北冥沧 看着她一副不服软的样子,顿觉恼火。
“好!本官如你所愿。”
潦草签下名字,便甩给了她。
纸张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孤零得好似随风而逝。
云玥依弯腰捡起,默默收好。
临走前,云玥依最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祝大人往后前程似景,娶到自己心仪之人,儿孙满堂。”
这时,小梅的声音从外传来:“夫人,行囊已经收拾好了。”
北冥沧 微怔,骤然转恼怒。
这个女人竟连行囊都收拾好了!
北冥沧 一坐到天明,换上朝服,独自去见北老夫人。
“纳妾一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北冥沧 想起昨日之事,心中一阵烦闷:“云玥依已自请下堂。”
北夫人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下来,布满皱褶的脸上满是欣慰。
“算她有自知之明,连你的人和心都拴不住,怎为人妻……正好,纳妾一事便由母亲替你操办,你要早日为北家延续香火……”
北冥沧 不耐烦听这些,借口要去上朝便起身离开。
没走多远,身后传来妹妹北倩的声音:“哥哥,你真的把嫂嫂休了吗?”
北冥沧 冷着脸,没有说话。
见状,北倩也知道劝不动,只叹了一口气:“嫂嫂是个好女人,希望哥哥不会后悔。”
北冥沧 没料到自家妹妹会替那个女人说话,脱口道:“她不会后悔才好!”
说罢,拂袖离去。
他这一走,几天没有回来,似是想验证什么一般,故意等着云玥依派人来问询他回府时间。
可整整十天,北冥沧 都没等到云玥依派人来。
一时间,他心底说不上是气还是躁,闷声回了府。
推开竹园的大门,厢房内一片寂寥,灰尘在空中翻滚。
屋内的摆设没有动,狻猊兽没有吐烟,满目冷清。
北冥沧 怔住,那个女人竟然不在。
他扫了一眼屋子,属于云玥依的东西都不在了,屋内只有一个破旧的木盒。
鬼使神差,北冥沧 用手指勾开盒子,一封“遗书”映入眼帘。
刹那间,他眼底戾气翻涌,她为了做戏,竟然做到这个程度!
“云玥依,本官倒要看看你到底写了些什么!”
说罢,他撕开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北冥沧 刚要将信纸从信封中拿出,转念一想,觉得这不过是云玥依的计谋。
若他真的打开看了,岂不正中那女人下怀。
这时,门外小厮传来急报:“大人,圣上召见。”
北冥沧 扫了一眼木盒,顺势将它盖上,没再理会。
……
另一边,云玥依已经回到永州。
永州的雪很大,积雪铺满青石地面,天地一片白茫茫。
“这些年本就是我偷来的,心悸也越来越严重……”
“只希望他们在下面能走得慢一点……再等等我……”
她有气无力的声音,在寒风中轻若鸿毛般被掩盖。
小梅看着云玥依,心疼又无助,只能无声哭泣。
拜祭完以后,两人回了云家老宅。
曾经端庄恢弘的宅子,如今已经落败不堪。
推开大门,蜘蛛网和灰尘堆满角落,地上的血痂还能见到昔日惨案。
云玥依看着,心底又是一阵悲凉。
她和小梅整理了一下,便在此住了下来。
许是触景生情,云玥依噩梦连连,整夜睡不好。
她心底难受,接连几日都去山上祭拜父母,一待就是一整天。
……
北冥沧 带着锦衣卫一行人,走在官道上。
昨日他接了差,要去永州办事。
“大人,听闻您夫人也是永州人?”夏莹问道。
北冥沧 闻言,勒紧了缰绳,望着永州的方向,一言不发。
没想到她做戏做到这种地步,竟真独自回了永州。
见北冥沧 没有出声,旁边的下属小声议论:“别乱喊,我们可不承认这个嫂夫人。”
“就是,成亲三年,还没见大人笑过呢。”
夏莹闻言,勒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目光闪了闪。
“闭嘴!”北冥沧 蹙着眉头呵斥。
众人瞬间闭嘴,不敢再多言。
北冥沧 夹紧马腹,率先跑了出去。
“大人,那边是小路,不是官道!”夏莹见北冥沧 偏离路线,在后喊道。
一旁的同僚推了推她:“云家好像葬在那边,大人每年都要去祭拜。”
夏莹目光一闪,勒紧缰绳追了上去。
……
北冥沧 停在葬着云家老小的山坡下,看到天空有炊烟升起,神色莫名。
此时,夏莹追了上来:“大人!”
北冥沧 停下脚步,回头皱眉看她:“何事?”
夏莹上前一步,仰头与他四目相对:“大人,我心悦于你,想人前为你杀敌效劳,人后为你洗手作羹汤。”
身为不爱红妆爱武状的锦衣卫,她一旦动了情便不愿拘泥于心。
“咔嚓”一声,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两人听到动静警觉望去。
只见云玥依拎着篮子孤身站在不远处,她近乎和大地融为一体,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万籁俱寂,耳边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云玥依站在山坡边望着北冥沧 ,耳畔还回旋着刚才听到的话。
她再也呆不住,狼狈得只想逃离。
北冥沧 见她转身要走,丝毫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温怒道:“云玥依,你做戏还要做多久?”
云玥依脚步一顿,抓着篓子的手更紧,勒得手掌生疼。
时至此刻,他竟还认为自己在做戏。
北冥沧 见她依旧沉默,彻底怒了:“我此次前来不是寻你回去,你要再闹下去,无人替你收场!”
闻言,云玥依只觉心底凄凉无比。
“民女告辞。”
她没有回头,朝着下山的路一步步走去。
许是背后的视线太过灼人,她加快了步伐,一刻也不愿多留。
北冥沧 见状,眼中跳动着怒火,冷哼着朝云玥依截然相反的方向驾马离去。
独留夏莹在原地,看着两人一左一右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好像知道,为何这么多的差事,北大人独独选了永州。
……
云玥依回到了云宅,独自依靠在凉亭的柱子上,一脸伤神。
她想起自己曾经嫁给北冥沧 的时候,因云家出事,只能仓促准备婚事,但自己依旧很用心。
只因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她曾幻想过,总有一日能焐热他的心。
可那一切,都在新婚之夜破碎了。
她还记得,那时的她满心欢喜的坐在婚床上期待着夫君的到来,期待着洞房花烛。
可盖头掀开,她只等到了北冥沧 的冷言冷语:“我娶你,只是为了报恩,再无其他。”
“小姐,外头冷,我们进去吧。”小梅把披风给云玥依披上,一脸心疼。
“叩叩——”
这时,敲门声响起。
小梅转身去开门,没想到是夏莹。
她一愣,转身向亭子里的云玥依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