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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愣怔,我微微一笑。

“皇上,半月前,是芩贵妃诞生皇子之时,您忘记了吗?”

“是您亲自同意,让我被处以极刑,也是您,纵容大祭司对我下狠手,让木钉打进我身。”

“毁了我手臂的人,是您啊。”

皇帝身形晃荡。

“不……这不可能……我不知道会这样……”

“清儿。”他如梦初醒,凑上来吻我。

我偏过脸去,“皇上,请您看在贱奴双手已毁,没有利用价值的份上,放贱奴离宫。”

17

皇帝最终还是没放我离宫。

他揽着我,像是在为我好。

“清儿,你双手已废,没了朕,你如何生活?朕要留你在身边,保全你,补偿你。”

真是可笑。

人已尽毁,他才要补偿。

我的手,他仍没放弃,太医院束手无策后,他又寻了许多江湖郎中。

一次次的失望后,他从愤怒到认命。

后来,他连来挽月轩的时间都少了。

边疆大乱,朝廷动荡,一桩桩一件件,都耗费了他极多心力。

再次出现,他面容憔悴,却神色欣喜。

“清儿,你快来。”

他将我从床上扶起,走到院内,师妹被侍卫丢到地上,灰头土脸,极为狼狈。

皇帝剑指师妹,“你看,朕将这毒妇抓来了,都是她这个毒妇,害得朕将宋芩那贱人留在身边,还伤了你,如今怎么处置,都随你心意。”

师妹嘴被堵住,泪流满面,不断摇头。

我心里平静地不像话。

师妹再如何痛苦,怡月也回不来了。

皇帝见我不言,主动提剑,斩断了师妹的双臂。

鲜血洒落庭院,师妹呜咽不断,我蹙眉。

只觉得,好脏。

“叫太医来止血,等这毒妇清醒,送去慎刑司,当初怡月受到的刑罚,她要一一受过!”

送走师妹,皇帝搂着我。

“清儿,你可还满意?”

“朕将红院查封,所有害你的人,都一一斩了,你若心里还是不快,告诉朕,朕只要你解气。”

我咽下喉口甜腥,凝着他。

皇上,还有个害我的人,一直还活着啊。

18

三日后,总管太监来报。

“皇上,一位江湖郎中求见,说有药可治慕祭司的手。”

皇帝大喜,“快!传来!”

不一会,江湖郎中果真带着一味药来。

我看一眼那药,便知是什么药。

透支身体,便能换来一时的回光返照。

只是服用药的人,半月内会暴毙而亡。

“大胆!”

皇帝怒不可遏,“你居然将这毒药带来给清儿服用!是何居心?来人,即刻杖毙!”

跟随皇帝已久的总管太监猛然跪地。

“皇上!求您三思啊!”

“这药的确对慕祭司伤害极大,可战事那边快撑不住了,再拖延下去,别说半月,哪怕是……”

皇帝捏碎茶杯,脸色铁青。

可他沉默了。

沉默之后,转头看向我。

“清儿……”他眼里闪过亏欠,“这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战事不能耽误,我作为皇帝,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家覆灭,至少那些平民百姓是无辜的。”

他说我,不再说朕。

如此放下身段,只是求我去死。

可笑。

我笑出眼泪来,接过递来的丹药。

吃下的那一刻,我倒在地上,鼻腔流血不断。

“混账!”

皇帝一脚踹开江湖郎中,“你不是说这药可以治好清儿手臂,好端端怎么会流血!”

江湖郎中磕头不断,“皇上宽恕!这血是身体在排除毒素,不可避免啊!”

话语间,我重新站起来。

皇帝诧异,这段日子,我不靠人搀扶起身,已是少见。

我试图抬起手臂,右肩没有反应,只有那未曾被钉入的左手,像是活过来。

总管太监连说:“恭喜皇上!恭喜慕祭司!战事有救了!”

19

宋芩的压胜之术,想要解除,需破解之人在盘石雕刻出符咒,再以血引。

待血填满沟壑,从下端滴落,压胜之术即刻破除。

我花了两天时日,刻下符咒,又以自己的血引。

果真,战事大捷。

皇宫内外高歌不断,我擦掉鼻内流下的血,没说,血引之人,需长命百岁。

若短命之人,死亡那天,便是反噬之时。

20

皇帝要封我为皇贵妃。

他说我死后,将会入皇陵,待他离世,与我一同葬去。

封妃那天,一臣子大胆进谏。

“皇上三思!这慕清乃是红院娼妓,身份卑贱,怕是会玷污了皇贵妃之位!倒不如安排侍女的名分恰好。”

皇帝脸色一冷,提剑给他一个对穿。

所有人噤若寒蝉,皇帝拔剑,一脚踹开那人尸体。

“对清儿有疑,便是这个下场。皇贵妃之位,非清儿莫属,从今往后,朕只跟她一世一双人!”

“尔等恭喜慕贵妃。”

“恭喜慕贵妃!”

……

我面无表情,像在看一场闹剧。

大典结束,皇帝抱着我入塌,满腔痴心。

“清儿,给朕生个公主如何?她一定会很像你。”

我讥讽他,“好啊,我时间那么多,你要几个,我都给你生。”

他僵在那里,双目血红。

21

战事捷报不断,没人觉得会再生事端。

皇帝将时间更多投入朝廷,兴许是知道我会死,看我的眼里都了一层心虚,来后宫的日子更少了。

可笑。

等即将尘埃落定,才意识到我要死了。

做皇贵妃后,我终于能将怡月的遗物收来,趁着天色尚好,给她简单办了场法事。

大火焚烧,将怡月留下的东西吞的一干二净。

所有人都忘记了还有怡月这个宫女。

只有我。

翌日清晨,宫女扶我起身,只走了两步,我便突然倒地,口鼻血流不止。

宫女惊慌:“快!快传太医来!”

我拦住她,捂着鼻腔流窜的血。

真快啊,怡月,你来带我了吗。

我时日将近当天,战事大败。

元帅被斩去头颅的消息传来时,皇帝赶来,扣紧我的肩头。

“清儿!这到底怎么回事?那厌胜之术不是破了吗?为什么还会出事?”

我捂住鼻腔滴下的热流,笑得肆意。

我告诉他,厌胜之术破解,需长命百岁之人,我命数已尽,就会遭到反噬。

朝,要亡了。

我以为他会愤怒,会拔剑刺我。

可他看着我半晌,情绪忽地松懈下来,瘫坐在宫椅上,一瞬间,像老了十岁。

“也好,是我亏欠你,如今落下这结果,是我应得。”

“我只想能再活一世,到时我愿放你走,你生来自由,别让我再害了你。”

22

宋逸借着风头,一举踏破京城。

宫里人早已经四乱逃窜。

我像是回光返照,来了精神,还专程取了白衣换上,立在雪中。

皇帝带着一杯毒酒过来。

作为皇帝,若被俘虏,下场只会更凄惨。

毒酒是应该,只是我没想到,他不在殿内行鸩毒之刑,会来找我。

他举着毒酒,当着我的面,一口饮尽,目光痴情。

“清儿,你别恨我。”

他嘴角,渗出血水,“今日我先下去给你探路,等你到了奈何桥,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艰难几步,想伸手来碰我,可走到一半,人已没了呼吸,一头倒在雪里。

我听到外头宫女尖叫,又有马匹踏进之声。

我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只觉得碍眼,抬腿迈出去。

开门后,宋逸揽着宋芩,和一众人马在外面堵着。

宋芩看到我,明媚的脸是无止境的恨意。

“义兄,是她!就是这个女人!”

“两年前,我差点因为她的一句话流放边疆,若不是你给我的厌胜之术,迷了那个狗皇帝跟祭司,今日我怕早已尸骨无存!”

“你快替我杀了她!”

宋逸拔出铁刃,向我步步逼近。

下一刻,他提剑穿透我。

“啊!”

尖叫声却从后方传来。

宋逸猛然回头,宋芩的胸口,突然渗出血水,像被刺中似的,染红了裙衣。

“芩儿!”

宋逸惊慌,拔剑扑向宋芩,宋芩倒在他怀中,瞪大双眼看着我,死不瞑目。

“是你!”宋逸崩溃。

他没想到,最后杀了宋芩的是他自己。

他愤恨看向我,“是你!是你这妖女用了厌胜之术!坑害了芩儿!你这贱人!”

我扯了扯唇角,几日前,我拿了宋芩的八字,行了巫蛊之术。

所有对我的刑罚,都会在宋芩身上先受一遍。

宋逸还在嘶吼,我身体没了力气,轰然倒在雪里。

血浸红了雪。

耳边宋逸嘶吼声也逐渐模糊,愈渐愈远,我望着皑皑白雪,手抵着胸口。

真疼啊。

23

恍惚间,我似乎又回到二十年前。

院外,我扯着师父的衣摆,踩在雪里,不断替师妹求情。

“师父,师妹不是故意的,是我好奇,她才偷你罗盘给我,一切是我的主意。”

走到一半,师父停下来。

我头撞在她身上,揉着吃痛的鼻尖。

师父牵起我的手,指向庭院另端。

“清儿,快看,那位是当朝太子,等你任命大祭司,便要跟师父一样,护他周全。”

我望过去,那男孩不过八岁大,却眉眼凌厉。

只是看向我时,微微发愣。

我与他对视,脑海闪过片段,忽地掉下眼泪。

“师父,清儿不愿做大祭司!”

我像小孩子般,哭声不断。

“大祭司是师妹毕生追求,不是我的。我心不在皇宫,只想去更大更远的地方瞧瞧,等我十四便要走,求师父成全!”

师父无可奈何,哄着我止住哭声。

“罢了,我答应你。反正我也时日无多,替你挡了天道又如何?”

“清儿,既然走,就不要回头。”

年满十四,我骑上烈马。

“师姐,你真要走?”

师妹已是大祭司,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我没有回头。

“驾!”

从此,纵马驰骋,快踏清秋。

也行侠仗义,快意恩仇。

偶然间,我听旁人说,当朝皇帝至今未娶,没有子嗣。

我放下铜钱,骑上马。

天下再没有叫慕清的大祭司,只有叫慕清的侠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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