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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压着嗓音,带着隐隐的怒意,“夏未央,是你干了什么?孤早说过,孤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干了什么?

我让喜鹊传信联系大夏,想知道皇兄的近况,我有什么错?

“那是我皇兄,赵闻璟,你发什么疯?”

“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吗?夏未央,你是真不懂还是真蠢?”

我反驳他:“你不要以你内心的肮脏来揣度我与皇兄,我再问你一遍,喜鹊呢?”

赵闻璟冷笑,“你觉得呢?那丫头的行径犹如敌国探子,被抓住当然是严刑拷打然后一刀砍了。”

“你杀了她?”虽是问句,但语气已是肯定。

捏着血簪的手逐渐收拢,直至手心被簪子刺破,我也没放开。

赵闻璟瞥了一眼我的手,眸中透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海浪翻涌,时而激猛,时而沉静,终化成一望无际的汪洋。

“未央。”他的神情有一丝懊恼,也有一丝执着,“孤说过的,你乖乖的,只待在孤身边,不要想着其他,孤会护你一辈子。”

我向后退了一步,自知不能再激怒他。

“好,你让我冷静一下。”

赵闻璟出去了,我跌坐在榻上,看着手心一片猩红,眼泪夺眶而出。

我多少是有些不知好歹了,既已嫁入他国,自然不应再与母国有所联系。可自从那一战后,我一直没有皇兄的消息,我担心皇兄,只是想知道他如今过的好不好。

连累喜鹊了。

这场对峙之后,赵闻璟不再允许我随意走动,甚至连我身边之人都换了一个遍,我就像犯人一样被他看了起来。

其实对于我来说,他所做的不过是多此一举,除了喜鹊我身边根本无人可用。我早说过的,在这异国他乡我唯一的靠山只有赵闻璟。

现在靠山没了,我自然安分了下来。

其实我也挺矛盾的,明明我只要哄着赵闻璟,就能安然无忧。可我在享受着这宁静之时,又总是觉得自己对不起皇兄。

我永远无法忘记,他亲自出征的原因。他从不希望我来赵国,我都能想象到他回到京城得知我已在赵国的消息时,那脸上的表情大概是愤怒,然后还有失望吧。

崔溪来过我宫中一次,被看守的侍卫挡住了。不过她也没动怒,就在宫外,用我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些话。

她说,赵闻璟其实很喜欢我,只是没想到我如此不争气,自己把自己的路走窄了。她又说,喜鹊确实是死了,死的不冤。她还说,赵国和大夏开始大战了,边境已经死了很多将士。

“夏未央,你还真是个红颜祸水。”

这是崔溪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知道她话中的意思,无非是在说因为我,两国争端再起。这期间,会死很多人。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担心谁,是身为我夫君的赵闻璟,还是我的皇兄?

若是三个月前,我能毫不犹豫的站在皇兄身边。可如今,我倒也有些担心赵闻璟。

跟赵闻璟冷战后的第十天,他终于来见我了。

这次见他,感觉他和从前很不一样,多了一些疲惫,就连看我的眼神也复杂了许多。

“未央,你皇兄夺了孤三座城池,他想用这三座城池换你。”

我愕然,又想到了什么,莞尔,“陛下不是早就给过答案吗?”

我没有忘记新婚之夜,赵闻璟说过。江山美人,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江山。

虽然知道他的答案,但心口还是堵的有些发涩,似乎并不想是这般结果。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我也会留念赵闻璟的独宠。

只是这一次,赵闻璟没了以往的果决。他双手捏住我的肩膀,一双黑瞳盯着我,像是要将我融入他的眼眸之中。

“未央,孤不愿,孤不想将你放走。”

这个答案,很是意外。

赵闻璟是个心狠的帝王,他深谙帝王权术,从不为女人冲动。可如今,他为了一个刚纳了三月的妃子,竟然甘愿拱手让了自己的江山。

“赵闻璟,你……疯了?”

“我没疯,我只要你。”

没有人知道赵闻璟对我的爱意来自哪里,就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

直到那一日,我误闯了赵闻璟的书房。

在这并不大的空间里,挂着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画,画上的少女形态各异,我却一眼认出是我自己。从小到大的模样,都一一被印在画上。

每幅画上,都有题字。

三岁的画像上写着:“平安三岁了,希望她能快快长大。”

六岁的画像上写着:“平安六岁了,只可惜我只能看着画,不能亲眼瞧瞧她。”

十岁的画像上写着:“前几日去了大夏,终于见到了平安,她跟我想象中的模样真像。”

十三岁的画像上写着:“我向大夏求娶平安,可惜夏桀那狗东西没同意。等着吧,早晚有一天,平安会回到我身边。”

十五岁的画像上写着:“十四年前弄丢了她,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我身边,真好。”

我满怀疑惑的看着这些画上的每一个字,这些题字无一不在告诉着我赵闻璟知道我的身世。我颤抖着手将画取下,抱在怀中,转身便去寻赵闻璟。

我太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也想知道赵闻璟这些年在我的生活中充当着什么角色。

当赵闻璟见到我手中的画时,便已露出了然的神情,他猜到了我来的目的。只是他没有着急解释,反而是讲我抱起,放在了榻上。我才发觉,因为跑的太急,鞋都掉了一只。

“赵闻璟,我……”

他制止了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你确定想知道吗?”

此刻赵闻璟的心开始动摇了,他没有告诉我书房里的画时他故意让我发现的,也是故意想道出当年的真相想挽留我。可临了,他又不想说了,他不想用这些前尘往事来逼我选择,困住我。

可我想知道,我想知道这些年他到底为我做了什么。

“正如你在画上看到的,这些年来,我一直派人盯着你,隔一段时间便能收到你的消息。至于为何这么做,那是因为我放心不下你。”

十四年前,赵闻璟还只是个六岁的皇子。赵国内乱,他随着自己的母妃逃难,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大理寺卿已怀胎十月的方夫人。

赵闻璟的母妃与方夫人是闺中密友,两人早已约定好,若是方夫人诞下的是个女婴,则结秦晋之好。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他们流落大夏。还在大夏局势稳定,他们得以安置下来。在大夏境内,方夫人顺利生下一名女婴,小名平安。

赵闻璟从小就知道,小平安是他未来的夫人。他很喜欢小平安,也爱抱着她对她笑。每每在赵闻璟怀里,小平安笑的格外灿烂。

只可惜好景不长,赵国残存的叛军还是追寻到赵闻璟等人的踪迹,穷途末路的他们选择与赵闻璟同归于尽。当时,是方夫人以身挡箭救了赵闻璟。

那场混战最终以一场熊熊大火结束,赵闻璟带不走小平安,便将小家伙放在安全的地方,想着等他引开追兵再回来接她。

只可惜,再回来时已不见小家伙的踪迹。

后来多方寻找,才知道是夏桀抱走了。那时的夏桀便已是个不好惹的家伙,赵闻璟只好先回赵国再从长计议。

他一直没有忘记,当年母妃临终前,拉着他的手,一字一句的告诉他:“记得带回平安,记得好好照顾平安。”

其实没有母妃的话,赵闻璟也会如此做。他盯了十几年的妻子,怎会轻易的放手。

就像现在,所有的真相都摆在我面前,赵闻璟已经没了刚开始的犹豫。他在回忆的过程中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情感,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他不会放开我。

“未央,你本来就是我的妻,你不属于大夏,你也不属于夏桀。”

我推开他,“你让我静一静。”

在这个故事中,谁都没有错。那时候的赵闻璟还太小了,他弄丢我只能说是天意,怪不得他。皇兄救我养我,更没有错,他也不该承受失去至亲的痛苦。

他们两个都需要我,可我只有一个。

“你要不跟我皇兄坐下来好好谈,或许你们可以成为好友,大夏和赵国也可以成为友国。”

赵闻璟后退了半步,他看我的眼神带了几分失望,“未央,你还是这般天真,我该夸赞夏桀将你养成了如此心性吗?你身边那个叫喜鹊的丫头,你以为她为何必须得死,那是因为她窃取了赵国的军情。喜鹊就是夏桀安插在赵国的棋子,他明知让喜鹊做此事是将你的安危置身事外,可他还是这般做了。夏未央,你得承认,在江山面前,你皇兄已经放弃过你一次。”

难怪崔溪说喜鹊死的不冤,原是犯了如此大罪。只是赵闻璟若是不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想到皇兄会如此对我。

明明我会死的,如果赵闻璟对我没有存在感情,我会死的。

此刻的我,终于是让自己摇摆不定的心定了下来,“赵闻璟,我不回去了,我就待在赵国。”

从前我便说过,只要皇兄需要我便会一直待在他身边。可如今既然皇兄已经放弃我了,那便是已经不需要我了。

果然经历生死之后,人都是会变的。

我不怪皇兄,只是觉得这世上有人比他更需要我。

赵闻璟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长情的人总是带着令人着迷的魅力,让人轻易的沦陷。

只可惜,命运也不曾眷顾我,就像幼时不曾眷顾我一样。

也许是有了喜鹊的通风报信,又或许皇兄真是天生的将帅,大夏的军队屡战屡胜,直捣赵国京都。

赵国满朝文武想用我去换安宁,被赵闻璟极力压下,他说:“这天底下就没有卖妻求荣的道理,更何况孤是一国之君。”

朝堂局势不稳,后宫也像个马蜂窝一样。崔溪三番五次的来奚落我,被赵闻璟关了禁闭。

赵闻璟是经历过风雨之人,所以他一直很从容,就仿若只要还未死他就是赢的。可这份从容并不能阻止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皇兄。

皇兄的战马还是踏入了这座皇城,他身披金甲,高高在上的俯视众生,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皇兄。

似乎带了一丝陌生。

他轻启薄唇,朝我吐出两个字:“过来。”

我没动,因为我身后是身受重伤的赵闻璟。

“未央,别让孤说第二遍。”皇兄又说了一遍。

他的神态他的语气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只是我觉得一定有哪里变了。

“皇兄,你放他一命,算我求你了。”

话音刚落,我只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皇兄的眉头轻皱,似有不悦,他那双熟悉的墨瞳更加黑了,“你如今是在为了别的男人求孤?”

我看了眼身后之人,迎上皇兄的目光,双拳不自觉的紧握,这一刻似乎有了一些反抗的勇气,“皇兄,他不是别人,他如今已是我的夫君。”

啪——

皇兄手中的剑柄被他生生捏碎,散落一地。

“好的很,夏未央,你好的很。”他像是气极了,眼神都狠了三分,“众将士听令,取得赵皇首及者,赏千金,官加三级。将公主拉开,莫要让贼子鲜血污了公主的衣袍。”

皇兄的一句话,断了赵闻璟的生死。

混乱之中,我已经记不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被人拉走,紧紧的钳制住,动不了分毫。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赵闻璟被万箭穿心。

他死前,目光一直看着我的方向,似乎在说,江山美人,他不后悔选了美人。

我想起他此前对我说的一句话,他说:“未央,我喜欢你,但我更想护你平安喜乐。夏桀他对你的掌控欲太强,他给不了你未来。如果将来我死了,你记得要逃,逃的远远的。”

我似乎懂了那日在城楼之上,武临侯说的那番话。

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都是被动的。一旦有了情爱,便有了牵绊,有了软肋。而我,就是赵闻璟的软肋。

或许当初为我出征的皇兄是真的一心只在乎我的安危,可后来经历生死,皇兄的心早已不纯粹。他或许是在怨我已交付给其他男人,又或许是早已计划好要吞并赵国,而我是无意闯入的棋子。权衡利弊后,皇兄最终选择对我短暂的利用。

失去后更懂得珍惜,皇兄失去过我,所以他发了疯的想要将我抢回。他容不下我和赵闻璟琴瑟和鸣,也容不得我心里已经放弃了他。

如今他如愿了,他真的又重新夺回了我,可我也真的失去了皇兄。

我失去了曾经那个只有彼此的皇兄,也失去了爱我如命的赵闻璟。我忽然觉得,这世间可真无趣。

大夏的花儿很好看,我看了十四年都不曾厌烦,可如今却有些倦了。

皇嫂在我回宫后便来看过我许多次,只是我一次都没见她。她对我是有愧疚的,源源不断的赏赐是她给我的补偿。

三个月前,我是大夏最尊贵的公主。再回来,我已是亡国皇妃。我从不知道,原来短短三个月,人能经历这么多事。

在我回来的第五日,姬芜来了。这次她是真的不能上战场了,那场困局,让她腿上留了无法逆转的伤,这辈子无法上马。

她说,若是赵国的援军再慢一天,她或许连这条腿都保不住了。

“未央,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开口继续道:“我知道,陛下最近有很多变化,或许伤害了你,但……也怪不得他。那场战斗太过惨烈,陛下他也是九死一生从阎王爷手里捡回一条命。人经历生死总会变的,就像当初的陛下一样。”

皇兄并不是从小就是暴君,他也曾是阳光开朗的小皇子,若不是少时的变故,皇兄也不会如此。如今又是一场变故,将皇兄带入了另一个极端。

“未央,只有你能帮陛下了,若是连你都不帮他,他会疯的。”姬芜见证了皇兄的疯狂,所以她十分清楚,也十分担心。

我去见皇兄时,他在寝殿喝的酩酊大醉,地上的酒坛碎了一地,他喝一坛扔一坛,又不许人进去伺候。就连听到我来的动静,他也以为是哪个小宫女,一个空坛子砸在了我脚边。

“滚出去!”

我垂眸,一步一步走向他。

似乎是察觉到不对,皇兄缓缓抬头,在见到我的瞬间眼眸逐渐清明。

“阿央?”

“是我,皇兄。”

他紧紧的抱住了我,好像只要一松手就是梦一般。

我想起了从前,这座皇宫承载了太多我与皇兄的记忆。江山、皇权、嫔妃,皇兄什么都有,但真正完完全全属于他的只有我,至少从前是这样。他对我,是一种极致的掌控欲。

看着将头埋在我腰间的皇兄,我低叹道:“皇兄,你何时才能懂得,喜欢并不是占有。”

皇兄的身躯轻颤,他没有说话,他在逃避这个问题。

我继续道:“你明明知道的,在你杀了赵闻璟的那一刻,我们就不能再心无芥蒂的如从前那般。如果再待在你身边,皇兄,我会疯的。”

紧紧环在腰间的手忽然松开了,皇兄低垂着脑袋,不敢看我。许久,我才听见他轻若蚊蝇的声音:“阿央,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

我蹲下来,“可皇兄,我也说过,赵闻璟是我夫君。”

他的脑袋更低了,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闻到满身的酒气。

“你走吧,明天天亮前,消失在我眼前。”皇兄似乎是做了最大的让步,说出这话声音都颤抖了几分。他说明日前,是因为他怕自己明日便会后悔。

我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眼眶早已泛红。

“皇兄。”这大概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叫他,“保重。”

其实我该恨皇兄的,可我怎么都恨不起来,所以我更多的是恨自己。

我带走的东西不多,只是带了些银票,皇兄送我的珠宝首饰一件都没带走。

再一次踏出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城,我抬头望着天空。今日的天不算明媚,反倒有些灰蒙蒙的,就像我的心情一样。

我去了江南,在那里买了一座宅子,养了不少花草动物。我想,此生我应该会在这座小院度过余生。

春去秋来,已是五年之后。

今日的花开的好,我送了一些给酒楼的大姐,回去时正好遇见刚下学的念婧。她像一个泥娃娃一样,衣裳上没一处干净的。

“娘亲。”她扑过来抱住我的腰肢,“今日念念掉坑里了,是那个神秘叔叔救了我。”

我抬眸,看向远处的巷子,那里正有一人快速隐在暗处,我正好看见他没来得及收去的衣角。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却不知我从五年前就知道了他的存在。

这个人,是皇兄派来的暗卫,已经保护我和念婧很久了。不仅是保护,他同时也负责传信,就像当初赵闻璟在我身边安插的人一样。

我依旧没有理会他,拉着念婧的小手往回走。小姑娘扬起头问我:“今日娘亲还会跟我讲爹爹的故事吗?”

“当然,你爹可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看着这个和赵闻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孩,露出慈爱的笑意。

“那爹爹爱娘亲吗?”

“当然,很爱很爱。”

“那 ……”

夕阳西下,大手牵小手,小姑娘一蹦一跳,时不时传来咯咯的笑声。地上的倒影不一不在彰显着这对母女的幸福。

那躲在巷子里的男人终于走了出来,他一双好看的眸子静静的看着那渐渐远去的母子,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陛下,公主走远了。”身旁的暗卫提醒。

夏桀垂眸,或许,他也懂了当初阿央说的那句话。

“走吧。”这一走,他算是真的彻底离开了他的阿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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