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小说谢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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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离王朝的圣元五年八月十五。这天,是个极好的天气,天空湛蓝,阳光和煦,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因为是中秋,宫里特地给各位大臣放了假,准许今日不用当值,可以回家团聚。

《似水流年小说谢亦瑶》精彩片段

谢亦瑶刚一回府,家中的下人就道:“少爷,老爷和夫人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她点点头,回到房中换下了朝服,着一身翠竹边的白色长袍,往书房而去。


甫一进门,家中的管家谢康就把书房的大门阖上,自觉地走到门外看守。


“卿儿。”


穿着雍容的谢夫人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然后仔细地打量。


“听说皇上召见你了?”谢夫人的声音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她的身后,翰林院大学士、谢亦瑶的父亲谢章亦是脸色不豫地看着她。


经过午后的事,她其实也是害怕已极。


但是当着父母的面,她又不想让他们担忧。


“嗯,”她点点头,笑道:“没什么大事,皇上不过是问了几句话,然后让女儿陪他用膳。”


“用膳?”谢章闻言,眉峰紧皱,“好端端的,为何要让你侍奉?”


“这……”谢亦瑶想到午后在龙榻上的那一番荒唐,到底是难以启齿,只好打着掩饰道:“女儿也不知。”


看她那样子,谢章知道也问不出什么来。


罢了,只要不是皇上发现了她女扮男装的事,其它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于是道:“今天薛大夫看过了,说再过几日你哥哥就可以出门了,我看明天起你就告假在家,先别去上朝了。隔个几日,即便你跟程儿之间有些微小的不同,也可以借生病的借口来掩饰过去了。”


谢亦瑶闻言,不禁大喜。


本来她还在担忧明日的事,这下总算是放下心了。


当下也没有心思跟双亲说话了,笑道:“爹、娘,我先去看看哥哥。”


“去吧。”谢夫人摸摸她的头,慈爱地笑道。


谢府占地面积不大,谢欺程的澜苑位于府中的正北角,坐北朝南,采光好,四周又安静,适合病人休养。


谢亦瑶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轻轻敲门,里面便传来“请进”的声音。


“哥哥。”她走进门,绕过前厅和屏风,走到谢欺程的榻前,脆生生地唤道。


在朝堂时,她是低调、谨小慎微的谢大人,在父母跟前时,她是听话懂事的好女儿。


只有在谢欺程面前,她可以无所顾忌,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她和谢欺程是同胞的龙凤胎,虽然同岁,但是谢欺程自来比她成熟稳重不少,从小到大,总是事事想着她,好吃的好玩的让着她,因此兄妹两人感情甚好。


“卿儿。”谢欺程背靠在枕头上,笑着看她。


两个人虽然性别不同,但是脸却十分肖似。


不管是脸型,还是眼睛、鼻子、嘴,都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尤其是此刻谢亦瑶还是一身男子的装扮,眉形都是照着谢欺程的画的,因此两人间更是像了十成十。


若是不仔细分辨,绝难看出差别来。


这也是当初谢亦瑶胆敢冒名顶替哥哥去参加科举的原因。


她年幼时想要出门玩的时候,哥哥就经常替她做男装打扮,好几次回府时,都被府中下人错认成谢欺程。


看着扮成自己的妹妹,谢欺程心中满是柔情和歉疚。


“怎地今日回府那么晚?不是休假吗?”


“哦,临时有些事。”谢亦瑶道。


她不想再这个话题上再多提,忙转了话题,笑道:“哥哥,爹说你的病要大好了?”


“是,”谢欺程颔首,微微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是哥哥不好,不仅没能护佑你,还让你成日担惊受怕。”


“哥哥怎地又说这些话了?我早就说过了,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看着妹妹娇笑着撒娇的样子,谢欺程不由一阵感慨。


“再过一个月,你就十七了,别的姑娘如同你这般年纪,都已经做了娘亲了,是哥哥耽误了你。”


谢亦瑶闻言,略有些脸红,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哥哥别说我了,你也快早些娶个嫂嫂进门吧,我看薛姐姐就很不错。”


她一说起薛紫苏,便换成谢欺程不好意思了。


他不自在地轻斥道:“你小姑娘家瞎说什么呢!”


“我哪有瞎说了?薛姐姐长得美,又是出自神医世家,性子也好,我是极喜欢的,爹和娘也十分敬重她,哥哥你若是能娶她进来,那是我们谢府的福气。”


谢亦瑶话落,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


兄妹两人回头,只见是薛紫苏端着一碗药进来。


许是听到了谢亦瑶刚才的话,她的脸相校平日有些红,眼神都不敢与谢欺程相接触。


“薛姐姐,”谢亦瑶跟她点头致意,笑问:“到哥哥服药的时间了?那我先出去了,你们两个慢慢聊。”


说完,不等谢欺程出声,便笑着出去了,还不忘给他们两人把门掩上。


没多久便入了夜,因今日是中秋,谢府的一家四口俱是准时来到了饭厅。


考虑到谢欺程的身子,今日的饮食都极为清淡,不过众人都兴致不错,吃完了饭,又在院中赏了会儿月,这才各自散了。


折腾一天回到自己的清苑,贴身丫环兰馨早已经贴心地给谢亦瑶备好了热水,供她沐浴。


和旁的官家小姐不同,谢亦瑶自懂事时起,就不喜欢将自己的身子暴露于人前。


所以每次沐浴时,兰馨都是在外边伺候,将空间留给她。


褪去了全身衣服,谢亦瑶抬起玉足,步入洒满了花瓣的热水里。


“那想必爱卿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是可以欢好,共赴巫山云雨的。”


一想到萧淮南灼灼的双眸,还有他势在必得的语气,忽然间,谢亦瑶在热水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杜若领命,请谢欺程坐于桌边,伸指给他认真把起脉来。


谢章在一旁瞧着,简直心惊肉跳。


他忍不住看一眼薛紫苏,在接触到对方投来的安抚的眼神后,才稍稍缓和了些。


片刻后,杜若松开谢欺程的手,走至萧淮南面前躬身回话道:“回皇上,谢大人的确顽疾缠身,不过从脉象上看,他的病症诊疗得当,不出几日,应当便大好了。”


他话落,谢氏父子及薛紫苏均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听见谢欺程无大恙,萧淮南也甚为高兴。


不过看着这满屋成堆的人,他感觉实在是说话不便。


于是挥手道:“你们且去外边候着吧,朕再跟谢卿说点事。”


“是。”众人于是均躬身退出。


绕过屏风走至外堂,还没出清苑,忽听门外廊上一人笑道:“哥哥,我换好了,你快瞧瞧。”


是一道极为悦耳动听的声音。


然而,听见声音的人,却同时脸色大变。


“胡闹!”谢章当先一步冲出门外,朝穿着一身绿衣的谢亦瑶怒斥道:“你哥哥正病着,你怎地还来此处扰他?”


“爹?”谢亦瑶尚未明白发生了何事,她几年未着女装了,正十分高兴,见着谢大学士,忍不住提起裙裾微微转了一个圈,而后笑道:“这是哥哥送给我的,好看么?”


自然是好看的。


可是,现在哪里是能说这个的时候?


谢章心中着急,对着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


他脸色骤沉,厉声道:“为父方才说的话你没听见么?快回去!”


“爹,您怎么了?”谢亦瑶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恰在此时,李茂全听了片刻,也走了出来。


他想着他们父女吵架便吵架,但是影响了皇上和谢大人谈心便不好了。


正想着劝他们换个地方,然而一看到谢亦瑶的脸,便一下子把要说的话都忘在了脑后。


“这……”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身女装的谢亦瑶,“谢……谢大人?”


他说完,又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想说明明青天白日的,怎么倒像见鬼了?


这边,谢亦瑶的震惊不比他小。


看到李茂全的一瞬间,她立马便明白了爹爹为何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她下意识地便要脱出喊一句“李公公”,然后话到唇边,她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忙朝李茂全行了个敛衽礼,而后朝谢章撒娇道:“爹,原来是有客人来了,您怎么不早说?那女儿这便先回房了。”


说着,也等不及谢章答应了,便忙带着丫环兰馨逃也似地往外跑。


等到女儿一走,谢章忙朝李茂全笑道:“叫公公见笑了,这是谢某的女儿,跟犬子乃是龙凤胎,她一直足不出户地在家里,被我夫人宠得没上没下惯了,刚刚冲撞了公公,您别见怪。”


谢章这么一说,李茂全才明白过来。


“哦,龙凤胎啊?难怪这般像!”


说完,他又笑道:“谢大人,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是。”谢章强笑着回应。


却说外头闹出了这一番的动静,但是里面倒是十分安静。


萧淮南离了椅子,踱步在房中走了一圈儿,而后朝谢欺程笑道:“谢卿,你这屋子布置得倒甚是雅致。”


谢欺程此刻其实心中紧张极了,虽然谢章与谢亦瑶都在他面前说了皇帝的性情、喜好,但是他还是不敢说话、不敢动作,怕有丝毫的出错。


此刻听见萧淮南的话,他忙道:“多谢皇上夸赞。”


萧淮南总感觉今日谢欺程在他跟前比往日多了一份疏离感,他想了想,以为他还在为那日的事情生气,于是道:“朕那日的话,爱卿千万莫放在心上。”


那日的话?


这话听得谢欺程云里雾里。


按理说朝中发生了任何事,妹妹都是一五一十讲给了他听的。


怎么此刻他却不懂皇帝的意思呢?


还不待他想明白,只见萧淮南轻轻抚着窗前的一盆兰草,淡笑道:“君子不强人所难,爱卿既不愿,朕今后自会断了念想。”


说完,他又看一眼垂手站在那里的谢欺程,想从他面上看出一丝一毫的难过。


但他失望了。


听完他的话,谢欺程只是微微有些疑惑,但是很快便露出更加恭敬的表情,低头恭声道:“微臣遵旨。”


一下子索然无味,萧淮南淡淡道:“爱卿好生歇着吧,盼早归朝堂。”


堂堂的大离天子,居然为救她这么一个普通女子而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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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萧淮南受伤,激战中的李茂全马上召集众多侍卫杀出一条安全的出路来。


“外头有马,公子,你们快走!”他朝两人喊道。


被他一吼,谢亦瑶也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


她再不迟疑,忙上前扶住萧淮南,两人一起朝着门外奔去。


外头果然停了两匹好马,谢亦瑶是不会骑马的,便任由萧淮南抱着自己上了其中一匹。


见萧淮南双腿一夹马腹便要驾离,她忙唤道:“等等!”


话落,她抢过萧淮南的剑来干净利落地将另外一匹马缰绳斩断,又狠狠一脚踢在马臀上,促使那马吃痛狂奔。


一旁,萧淮南瞬间了然她的动作,面露赞赏之色。


两个人这才驱马疾驰,一直骑了有半个时辰,直到出了城,驶入了一片京中近郊的山林,萧淮南抱着谢亦瑶下了马,捡了片草地坐下休息。


一下马,谢亦瑶看着萧淮南那袍衫上一大片血迹,就急得快哭了出来。


“皇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朕无碍,谢卿不必担忧。”


腹部的伤处的确很痛,然而自幼年被封为太子起,从小到大,他不知遇过多少次的阴谋诡计、明枪暗箭,这一次,也并非有多么特殊。


他靠在树干上,四处扫视了一圈,而后指着不远处草丛中的一株野草,跟谢亦瑶道:“那个草药可以止血,你去四周采一些回来。”


“是。”


一时谢亦瑶采了一堆草药回来,按照他说的嚼碎了,又解去他的袍衫、里衣,直到他的上身完全裸露出来。


还没来得及害羞,谢亦瑶先被那一片刺目的鲜血染红了眼眶。


那只短箭,已经大半射入了萧淮南的右腹,只有短短的一截露在外头。


伤口的四周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瞧着骇人无比。


“皇上,您是万金之躯,臣命如草芥,您怎能以身犯险来救微臣呢?”谢亦瑶哽咽道。


眼前的人儿,凤眸微红,语音颤抖,又是自责又是愧悔,那盈盈欲泣的模样,让萧淮南看得喉咙都紧了起来。


他一下子觉得,能得她如此担忧,今天受的这伤是值了!


他深吸一口气,云淡风轻地笑道:“即便是普通的百姓在朕眼前遇险,朕亦会相救的。更何况,是谢卿。”


谢卿、谢卿……


明明是以往听了两三年的名字,每次听到时,都只有惧怕与惶恐。


而是此刻,谢亦瑶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如同擂鼓一般在震个不停。


这心跳的感觉,分明不是害怕,而是……心动。


“皇上……”她微微咬唇,垂首不敢看他,只露出一截红透的脖颈,在暮色中如晚霞般醉人。


明明是个男子,可是此刻她做出这般类似于女子般害羞的情态来,萧淮南竟也不觉得违和,只觉得甚美。


一时心旌摇曳,萧淮南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白嫩的脸颊。


然而,手甫一动作,便是一阵剧痛传来,他不由得轻哼一声。


“皇上,您怎么了?”


谢亦瑶大急,忙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萧淮南薄唇绽出一缕笑意,指着地上的长剑,跟她道:“把剑递给我,然后你转过身去。”


谢亦瑶闻言,不知他要干什么,却也只能依言将沾染了鲜血的宝剑递给他。


背对着他,谢亦瑶看不到他的动作。


可是,随着他一声声忍痛的闷哼声,还有利刃入体的声音传来,她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


他是在取体内的箭头!


他可是皇帝啊!


便是普通人,受了这样重的伤都要找大夫,还要上麻药的。


离开谢府的时候,谢亦瑶抬头看一眼天空。


夜空中,繁星满天,月色皎皎,像极了大半月前在京郊那一夜看到的月光。


她又想到萧淮南。


不知他的伤怎么样了?


知道她是女子,他是何反应呢?


愤怒吗?


她心中忐忑,忍不住问李茂全:“李公公,皇上他……这几日可好?”


“这个稍候您见了便知,恕奴才不便多言。”李茂全笑眯眯地道,对她的态度与先前并无二致。


谢亦瑶看他那样子,便知是问不出什么了,于是只好忐忑地上了软轿。


越靠近皇权的中心,街道上便越安静。行了大半个时辰,一路过宫门,入紫禁城,又入后宫,等到轿子停下时,已经接近亥时了。


谢亦瑶在李茂全的搀扶下下了轿,看一眼四周。


只见位于眼前的是一座巍峨的宫殿,透过宫灯,清楚地映照出“玉露殿”三个大字。


殿前已经站了数个身着宫装的宫女,见了她,一齐下跪行礼,口中道:“见过小主,小主金安。”


小主……


谢亦瑶微微垂睫。


在宫中,只有皇帝的女人才被唤作小主。


但她现在,是犯了欺君之罪的罪女。


她也不熟后宫礼仪,便张口让众人起来了。


又问身侧的李茂全:“李公公,皇上呢?”


“小主别急,一路辛苦了,先让这些奴才们伺候您沐浴吧。”


李茂全话落,马上便有四名宫女走至谢亦瑶身旁,道:“小主这边请。”


谢亦瑶无奈,最好随着她们往殿内深处行去。


此前她从未来过后宫,此刻尽目而观,只见殿内处处锦绣雕梁,软帐轻纱,每一张桌椅,每一挂壁画,都是出自大家手笔,奢靡不凡。


随着宫女行了数十步,经过了一扇大门,便来到了浴池。


入眼所及,只见这浴池甚大,抵得上寻常人家一整个房屋,可容纳数十人都有余。


浴池内外均以莹澈如玉的白石铺砌,内里玉一般的白石壁和白石底上刻有许多的鱼龙花鸟状浮雕纹饰,千变万化,神态各异,随着池水的流动,满池的鱼纹花影也逐着水波轻轻荡漾,仿若活物一般。


谢亦瑶进来后,先前随她一起的四个宫女,马上便开始井然有序地忙碌起来。


一个端赖沐浴的香料,一个往氤氲冒着热气的池水中撒着玫瑰花,另外两个则走至她的身侧,准备为她宽衣。


谢亦瑶素来不惯在下人面前坦胸露体的,忙抱胸道:“多谢几位姐姐,你们先出去吧,我自己来便好。”


那四个宫女闻言,互看了一眼,随后很快恭谨着行礼退了出去。


等室内无人了,谢亦瑶这才吐出一口气,缓缓褪去全身衣物,踩着浴池边一级级的白石台阶,步入水中。


水温正合适,闻着除了香味,还有一丝丝硫磺的味道,谢亦瑶猜测,这约摸是引了宫外眉山上的温泉水。


她靠在池壁,看似漫不经心将池水浇到自己的身上,实则心中却焦急如焚。


不知今夜是否能见到皇上,容她当面来请罪?


还有哥哥,也不知此刻受了刑没有,可还熬得住?


谢亦瑶一边想着,一边用掺杂了数十种花的香料擦着自己的身子。


擦着擦着,水中忽然间出现了另外一道人影。


那人影一看便是个男子,肌肉鼓胀、骨健筋强,浑身上下带着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


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见他悄无声息地游至谢亦瑶身后,用一根纱巾将她的双眼紧紧缚了起来。


原本,她还抱了微弱的希望,只盼着这人是萧淮南。


可是,随着他出声,谢亦瑶知道不是他。


不是他,不是他的声音。


是别的人,在这空无一人的宫殿中亵玩她,侵犯她。


一下子,谢亦瑶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耳畔,只听那人戏谑地笑道:


“让爷尝尝,皇帝的女人是何滋味儿。”


萧淮南对谢亦瑶有特殊情感一事被众人知道的最终结果就是:谢学士和谢夫人准备尽快把女儿的婚事定下。


现在的情况是,皇上对她有心,但是碍于她男子的身份而苦苦压抑。


万一将来某日皇上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届时谢氏的罪责就难逃了。


欺君之罪上再加一罪,下场可想可知。


只有让她出嫁,让谢欺程重回翰林院述职,让皇上确定自己喜欢的人的的确确是一个男子,这才有可能真如他所言的逐渐断了念想。


那样,谢亦瑶和谢府众人才能真正的平安。


对于爹娘的决定,谢欺程也是赞同的。


他是男人,让他面对皇上,他并不害怕。


可是妹妹是女子,还是一直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着长大的,怎么能进入皇宫那种地方?


他不愿意她卷入深宫的争斗,去与那么多女人抢同一个男子。


凭谢氏的家世,给她许一个品性好的世家公子不是难事。


爹娘和哥哥都是一样的决定,谢亦瑶拗不过,便只得随他们去了。


于是,谢府便开始四处张罗了。


每日里,都有京中的红娘们上门,她们拿了谢亦瑶的生辰八字,又见了她的相貌,一番夸赞后,便又去了别府,相适龄的世家公子。


这种感觉让谢亦瑶极为不舒服,她感觉自己如同市集里的货物般任人挑拣。


又忍了几日,她实在是在家中待不住了,便如同往常一般,偷偷穿了男装溜出门。


到了常去的酒楼,谢亦瑶听了一出话本子,是往日听过无数遍的《长恨歌》,讲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故事,只觉得甚是无聊。


待那说书的快要讲完,谢亦瑶招手喊来店伙计,扔了锭银子过去,“让那先生下个故事讲些本朝的,最好讲些我朝将士们的威武事迹。”


伙计拿了银子,自然将事情办得妥帖漂亮。


很快,说书先生便开始讲起北地的事了。


他讲到威武将军带领北地军民齐心抗敌,重挫胡人时,酒楼上下霍地爆发起连串的掌声。


谢亦瑶也听得激情澎湃,伸出手大力鼓掌。


拍了一阵,刚把手松开,忽地一旁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道:“这威武将军当真是少年英才!”


“不错,我大离有此良将,何愁胡虏不灭?”


谢亦瑶下意识地接口,满口赞叹。


然而,刚刚话落,她忽然感觉这声音甚为熟悉,似乎就在哪里听过一般。


她于是收回投递在楼下戏台上的视线,转过身来。


这一看,她正在剥松子的动作立时便顿住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皇上!


他怎么在这里?!


只见大离的君主穿着一身袭暗蓝色的袍衫,通体素雅,上面没有常见的团云和蝙蝠图案,只在襟边和袖口锈了金丝暗纹,配上腰间的赭色腰带,晶莹剔透的白玉蟠龙玉佩,整个人低调又贵气。


谢亦瑶乍然见到他,下意识便是想逃。


可是脚还没动作,她忽然想起来,自己此刻穿的是男装。


这也意味着,此刻在皇帝眼中,她不是谢亦瑶,而是哥哥谢欺程。


看来,是逃不成了。


谢亦瑶哀哀地在心底无声叹气。


她正要站起身来行礼,却被萧淮南抬手止住了。


他闲适地落了座,马上,跟在一旁同样身着便服的李茂全便上前来给他洗了一遍杯子,而后沏了茶。


“谢大人喜欢听说书?”萧淮南品了一口茶,淡淡地问她。


“回皇……回黄公子,在下的确喜欢。”谢亦瑶硬着头皮作答。


“旁的人来听说书,都是爱点一出才子佳人的故事,谢大人的喜好倒是特别。”


萧淮南边说着,边把目光投向楼下。


这……


谢亦瑶见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忐忑,实在不知他此刻是什么意思。


略微沉吟了片刻,她方回道:“我在翰林院中时,常看到一些关于北地战事的奏折。窃以为,虽大离的太平盛世得益于当今皇上的励精图治,但亦有边疆将士们冒着风霜戍守的一份功劳,让说书先生多讲一些将士们的英雄事迹,是希望可藉此让百姓们知道太平日子的来之不易,更加忠君爱国。”


她这些话是心底话,虽然没忘顺道拍下萧淮南的马屁,但到底是她僭越了,不知皇上听了是否会责罚于她?


正忐忑不安间,却见萧淮南原本淡然的双眸忽然变得黯沉,深邃难懂。


他直盯盯地看着她,过了片刻,薄唇淡淡掀起,道:“谢亦瑶之见识,远超朝中众人矣。”


谢亦瑶这才松了口气,看起来是没生气了,于是忙道:“不过是愚见罢了,让黄公子见笑了。”


“行了,别拘着了,好好听故事吧。”


“是。”


于是二人便不再讲话,只专心听着。


谢亦瑶圆睁着凤眸看着楼下,萧淮南却微微眯眼瞧着她。


其实,这些时日他心情甚为不好。


对于“谢欺程”的心思,连他自己都快捉摸不透了。


当初他察觉自己动情之时,为了不令天下万民诟病,自己先选择远离。


之后,又是他控制不住,差点便在御书房内殿要了“他”。


然而,随着谢欺程再次回朝,他又感觉哪里不对劲了。


明明还是那个人,出口成章,仪态从容。


但有些时候,他又觉得对方变得十分陌生。


总归是与先前不一样了。


可是眼下看来,这个人还是老样子。


眼神澄澈、忠心为国。


面对他,有着常人面圣时的本能惧怕,但是更多时候,又是无畏的。


这样的她,让萧淮南龙心甚悦。


又过了半刻钟,那说书先生讲到故事的尾声了。


谢亦瑶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正准备打赏,忽然,眼前人影一闪,不待她反应过来之际,耳畔已传来李茂全的急呼声。


“公子小心!”


谢亦瑶蓦地回头,只见原本热闹的酒楼忽然间涌出了二十余个黑衣人,这些人全都用黑布蒙着面,一个个手里拿着长剑,与另外一群衣着普通的客人缠斗在一起。


只瞧了一眼,她便认出了这些宾客是由大内侍卫乔装的。


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谢亦瑶,一下子吓得脸色有些白。


是刺客!


从他们移动的方向来看,他们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她旁边的大离皇帝萧淮南。


黑衣刺客显见得是蓄谋已久,有备而来。


他们一个个出手狠辣,没多久,就有好几个侍卫支撑不住,被当场一击毙命。


眼见己方落入下风,萧淮南与李茂全很快便也加入了对敌中。


谢亦瑶也是此刻才知,原来大离皇帝和大内总管,居然都是会武的,而且武艺还不弱!


就在她紧张地攥着衣袖旁观之际,忽然间,一柄冷箭自远处射来,眼看着下一刻便要刺中她。


打斗中的萧淮南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一变。


“小心!”


话落,他已经飞快地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那支箭。


利刃刺入皮肉的“噗嗤”声让谢亦瑶乍然惊醒。


睁眸看过去,只见萧淮南的右腹一片暗红,鲜血正汩汩地从那处流出来。


她一下子吓得手足发凉!


他受伤了。


堂堂的大离天子,居然为救她这么一个普通女子而受伤。


见萧淮南受伤,激战中的李茂全马上召集众多侍卫杀出一条安全的出路来。


“外头有马,公子,你们快走!”他朝两人喊道。


被他一吼,谢亦瑶也从巨大的震惊中反应了过来。


她再不迟疑,忙上前扶住萧淮南,两人一起朝着门外奔去。


外头果然停了两匹好马,谢亦瑶是不会骑马的,便任由萧淮南抱着自己上了其中一匹。


见萧淮南双腿一夹马腹便要驾离,她忙唤道:“等等!”


话落,她抢过萧淮南的剑来干净利落地将另外一匹马缰绳斩断,又狠狠一脚踢在马臀上,促使那马吃痛狂奔。


一旁,萧淮南瞬间了然她的动作,面露赞赏之色。


两个人这才驱马疾驰,一直骑了有半个时辰,直到出了城,驶入了一片京中近郊的山林,萧淮南抱着谢亦瑶下了马,捡了片草地坐下休息。


一下马,谢亦瑶看着萧淮南那袍衫上一大片血迹,就急得快哭了出来。


“皇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朕无碍,谢亦瑶不必担忧。”


腹部的伤处的确很痛,然而自幼年被封为太子起,从小到大,他不知遇过多少次的阴谋诡计、明枪暗箭,这一次,也并非有多么特殊。


他靠在树干上,四处扫视了一圈,而后指着不远处草丛中的一株野草,跟谢亦瑶道:“那个草药可以止血,你去四周采一些回来。”


“是。”


一时谢亦瑶采了一堆草药回来,按照他说的嚼碎了,又解去他的袍衫、里衣,直到他的上身完全裸露出来。


还没来得及害羞,谢亦瑶先被那一片刺目的鲜血染红了眼眶。


那只短箭,已经大半射入了萧淮南的右腹,只有短短的一截露在外头。


伤口的四周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瞧着骇人无比。


“皇上,您是万金之躯,臣命如草芥,您怎能以身犯险来救微臣呢?”谢亦瑶哽咽道。


眼前的人儿,凤眸微红,语音颤抖,又是自责又是愧悔,那盈盈欲泣的模样,让萧淮南看得喉咙都紧了起来。


他一下子觉得,能得她如此担忧,今天受的这伤是值了!


他深吸一口气,云淡风轻地笑道:“即便是普通的百姓在朕眼前遇险,朕亦会相救的。更何况,是谢亦瑶。”


谢亦瑶、谢亦瑶……


明明是以往听了两三年的名字,每次听到时,都只有惧怕与惶恐。


而是此刻,谢亦瑶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如同擂鼓一般在震个不停。


这心跳的感觉,分明不是害怕,而是……心动。


“皇上……”她微微咬唇,垂首不敢看他,只露出一截红透的脖颈,在暮色中如晚霞般醉人。


明明是个男子,可是此刻她做出这般类似于女子般害羞的情态来,萧淮南竟也不觉得违和,只觉得甚美。


一时心旌摇曳,萧淮南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白嫩的脸颊。


然而,手甫一动作,便是一阵剧痛传来,他不由得轻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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