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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的是,出了这么严重的车祸,除了右手,他身上只有擦伤和骨裂。

裴锦喃喃着我的名字,踩着右脚下的纱布,龇牙咧嘴地往产房挪动。

产房里一切如旧,地板上的血渍被擦掉了,浸透汗水的床单换成了新的。

掰断的扶手也修好了。

床上散落着我的随身用品,和一条我亲手织的婴儿毯。

我爸妈正在收拾我的遗物,时不时发出压抑悲恸的哭声。

他们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双眼空洞地流着泪水。

我也痛苦地闭上眼睛。

和他们十年未见。

再相见,已是白发送黑发人,我妈看到裴锦,气得扑打过去。

“清清是个多怕疼的小姑娘啊!

小时候剪指甲挨到肉都会哭的!”

“她把自己十指都掰断了,那得疼成什么样啊!”

“你是清清的主治医师,请问昨天你在哪?!

为了救她又做了什么?!”

“作为产科医生,连自己老婆都不尽心救治,有什么资格救死扶伤!”

裴锦答不上来,呆呆地立在原地。

说着说着,我妈气得开始扇了自己。

“都怪我,那是我女儿啊!

为什么要嘴硬不理她啊!”

“要是有我陪她生产,就不会出事了!”

她哭得双腿发软,瘫到了地上。

我爸撑着她的身子,也在默默流泪。

我跪在他们面前,声嘶力竭的叫喊,只想让他们再看我一眼。

可惜,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

裴锦疯了般嚷着:“清清在哪?

来不及了,我要给她做手术呢!”

我爸妈沉浸在悲伤中,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有两个好心的护工把他扶到了太平间。

“扑通。”

裴锦被门槛绊了一下,头朝前摔进了屋里。

原本就有骨裂的腿,没法支撑他再站起来。

“别碰我!”

裴锦他挥开护工的手,像只狗一样,手脚并用爬到了我的灵床边。

白布被他扯下。

“清清,你不是想剖腹产吗?

老公这就给你做!”

“助手!

把我的手术刀拿过来!”

他身后的两名护工面面相觑。

裴锦习惯性地想做手部消毒。

一低头,他呆愣住了两秒。

随后,他全身抖动起来。

用左手握住右手仅剩的两根手指,反复摩挲。

他惊恐地抬头,瞪大的双眼,对上了我苍白的遗体。

紧闭的双眼,颈部盘旋的尸斑,毫无起伏的胸口,变形的盆骨。

无不昭示着,我以何种惨烈的方式离开得人间。

裴锦用残缺的右手,碰了碰我隆起的腹部。

冰冷的触觉,瞬间寒到他的骨髓。

下一秒,他晕了过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再睁眼,他仿佛又变成了镇定儒雅的裴医生。

他戴上了黑色手套,穿上了长衣长裤,像个没事人一样出席了我的葬礼。

绅士礼貌的微笑,始终挂在他的脸上。

无论是面对我爸妈疯了般的怒骂指责。

还是崔梦讨好的撒娇亲热,婆婆幸灾乐祸的嘲笑。

抑或是医院领导不留情面的问责。

有人骂他心狠手辣,为了小三故意害死结发妻。

也有人说他深情不寿,哀莫大于心死。

可我总觉得,他快疯了。

9裴锦被停职调查的那天,崔梦怀孕了。

真晦气!

怀上孩子的日子,和我的忌日是同一天。

没多久,崔梦被患者投诉态度恶劣,也被医院停了职。

裴锦像个二十四孝好丈夫,对崔梦有求必应,连产检都要贴身陪着。

我曾经渴望的一切,他一点不落地给了崔梦。

只不过,裴锦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他把婆婆赶回了老家,只允许崔梦睡在次卧,自己一人守着主卧。

我的物品被裴锦打理得一尘不染。

他每晚抱着那本“夫妻日记”,在蓝色的部分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叨着我的名字。

至于他写了什么,我都不屑得看。

崔梦也闹过不少情绪,可裴锦从始至终不变的微笑,让她害怕了。

她没有积蓄又丢了工作,对裴锦只敢讨好。

不知不觉,崔梦到了预产期。

“锦哥哥,我破水了,你能送我去医院吗?”

面对崔梦的哀求,裴锦不为所动。

他把雪白的床单垫在崔梦身下,用枕头垫高她的双腿,笑得一脸阴森:“宝贝,有我在,去什么医院啊?”

崔梦害怕了,握住裴锦左手,小心翼翼地撒娇道:“可我好怕疼,去医院可以打无痛的……你现在不能做手术了,要是出事可怎么办?”

裴锦的嘴角咧得更大。

“生孩子都会疼的,你得把力气都花在分娩上!”

说着,他从医药箱拿出了几瓶药水,通过吊瓶,注射到了崔梦的体内。

和我生前被崔梦注射的药物,一模一样。

原来,裴锦调查发现,崔梦在我快把孩子娩出时,给我同时打了保胎药和活血药。

保胎药提高了分娩的难度,活血药加快了我大出血的速度。

加上裴锦对我的不闻不问,让我一步走进了死局。

裴锦没有把证据提供给警方,而是像没事人一样,耐心等到了崔梦的预产期。

“锦哥哥,好疼啊!

这么多血,再流下去会死的!”

崔梦看到身下的濡湿,吓得失声尖叫。

她趁着裴锦发呆时,摸索到床边的手机,拨通了120。

“梦梦不乖,要听医生的话哦!”

裴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崔梦身后,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这一天,他等了很久了。

他用装修婴儿房的借口,把家中铺满了隔音材料。

崔梦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到。

地板都做了厚实的防水,液体流不出去,也渗不出去。

他可是医生啊!

再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怎么能让人死得更痛苦。

这一夜,这座房子冷如冰窖,又热如烈日。

连反射在墙上的灯光,都是血红的。

崔梦断气的那一刻,裴锦毫不犹豫地执起锋利的手术刀,对着右手腕砍下。

顿时血流如注。

裴锦把日记本放在胸口,慢慢合上了眼睛。

我的灵魂逐渐变得透明。

回忆如电影般,在我眼前飞快掠过。

我对着回忆里的爸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爸,妈,女儿不孝。

如果有来世,只要你们愿意。

我不做别人的妻子了,只做你们的女儿。

一个小女孩飞奔过来,牵住了我的手。

我们笑着对视了一眼,坦然地走向真正的消亡。

番外:裴锦朋友都说,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山沟里的穷小子,没资格惦记白富美。

可顾清身上优雅清冷的气质,让我做梦都念着。

她答应我表白的那天,我恨不得把心掏出来,作为我誓言的见证。

订婚领证婚礼,同所有恋人一样,我们走完了所有仪式,也成了浸泡在柴米油盐里的普通夫妻。

没过几年,我褪去了穷酸气,成了产科的金牌医生。

有次,我听到有名护士在打趣:“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能配得上裴医生?”

另一名护士嬉笑着阴阳道:“反正不会是你!

像我这样的还差不多!”

我知道她们在开玩笑,还是上前严厉地训斥:“上班不要聊无关话题!

另外,我只会爱我老婆一人。”

说完,我有些心虚,偷偷瞄向了新来的小护士崔梦。

她活泼可爱,对谁都是笑靥如花。

我细心地发现,她只有和我说话时,才会带上撒娇的尾音。

好像,顾清从没对我撒过娇。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动摇。

后来,我带顾清去滑雪冲浪蹦极,尝试找到激情。

她看起来很高兴,可我总觉得这段感情不温不火。

于是,我把部分感情转移到了崔梦身上。

暧昧的拉扯让我上了头。

有次,崔梦邀请我去清吧喝酒。

滴酒不沾的我,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醉意之下,顾清和崔梦的两张脸,在我眼前交替出现。

我恍惚地喊着她们的名字。

温香软玉在怀,我本能地闭上眼睛,吻了下去。

后来,坚持丁克的顾清怀孕了。

理智告诉我,我应该和崔梦划清界限。

可情感上,我又拼命为自己的行为开脱。

崔梦暗示我:“顾清姐会不会察觉到我们的关系,不想离婚,所以才冒险高龄怀孕?”

我信了。

顾清说她怀了巨大儿,坚持要剖腹产。

可根据崔梦所做的B超结果,孩子的体重分明很正常。

我信了。

崔梦说顾清用开水烫她、打她,我就把顾清看作无恶不作的蛇蝎女人。

那时我还想着,只要顾清能低头认错,说这一切都是出于她对我的爱,我就原谅她。

可我没想到,她会和儿子因此丧命。

我才发现,这一切都是我妈和崔梦的精心安排!

我也终于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欠顾清的,我这辈子拿命也还不清,只能等下辈子了。

清清!

宝宝!

下辈子,我一定让你们都平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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