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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我捏起一颗葡萄放到嘴边,旁边疏影替我打着扇。

她忍不住道:「娘子,过两日便是林府过来下聘的日子了,您当真……」

她欲言又止,我瞥了她一眼:「当真什么?」

「当真要嫁与那林公子?」她讷讷道:「那六皇子他……」

我撑着脑袋看她,眉色淡淡:「疏影,你在我身边跟了十三年了吧。

「我记得你刚来那会儿,萝卜丁点儿大。」

稀里糊涂地穿越过来,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她。

萝卜大的小丫头,趴在我床边哭得稀里哗啦的,嘟囔着跟着我一起死。

「疏影,我是真的把你当妹妹看待。」

「也知道你对六皇子有意。」

「娘子!」疏影猛地跪地,眸子里满是慌乱,「奴婢,奴婢没有。」

我扶她起来:「喜欢一个人不算丢人,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我轻声道:「疏影,只是你看看,我跟在他身后十年都终究是无功而返,就算你拼了命地靠近他,又能得到什么呢?」

摸着疏影的鬓角,用帕子帮她擦着眼角的泪。

我的声音轻飘飘的:「那些上位者都是没有心的,喜欢他们的人太多,费尽心思往他们怀里钻的人也太多,我们拼了命才送出去的好,在他们眼里不过随随便便的个玩意儿。

「疏影,我更乐意把你嫁到寻常家里做正头娘子,寻个真心实意的人过下半辈子,也不乐意你往皇宫那个泥潭里跳。」

我擦着她的泪水:「不过,若是你坚持,那也可以。」

我捧着她的脸,指尖用力点了下她的额头:「我把你当妹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帮你做成。」

疏影哭得更厉害了,在我身下反复地磕头,额头上满是土渍。

她说愿意侍奉我一辈子。

「六皇子对奴婢而言是天人,奴婢从未奢想过。只是见娘子喜欢才稍带着注意了些。」

天人?

我扶起疏影,忍不住冷笑道:「他一开始活得猪狗不如,哪里算得上天人。」

只是人模人样的日子装久了,便也觉得自己是那样了。

真是好笑。

周殇。

殇,未成年而死的人。

一个皇子取名为「殇」,足以见他多么地让皇帝厌恶。

我刚刚穿进来的时候,周殇还在冷宫。

我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踏进去,寻了好久才看见他虚弱地躺在杂草上,脸色青得发紫,

明显快死了的样子。

我喂了他一点桂花糕。

帕子里包着的桂花糕被压得稀碎,濒死的意志促使周殇狼吞虎咽地吃下去,舔着帕子生怕漏掉一丁点儿残渣。

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彩,哪怕睁开看见我也只是一瞬就转过头去。

他问:「你喂我吃了什么?」

我挑眉道:「若是毒药,六皇子要耐我何?」

他当然不能耐我何。

一个被皇帝废弃冷宫的皇子,活得连贵妃养的只狗都不如。

他神色黯淡下去,等死的神气又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上,我拍了拍他的脸颊:「放心吧,你死不了。」

从腰间解下钱袋扔到他面前,我点了点他的额头:「周殇,我下次进宫可就要中秋了,你可别死在这里。」

他睁开眼睛,眸子里有警惕也有疑惑,声音沙哑着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九岁大的孩子能有什么目的。

我捏了捏他的脸颊,纯粹装无知道:「看小哥哥你长得好看啊!若是死了多可惜。」

周殇厌恶地别开脑袋。

我弯腰捡起钱袋塞到他怀里,冲他摆了摆手道:「我先走了,你可别死在这,大丈夫要死得其所,死在冷宫多可惜。」

说完我就溜了。

下一次见他,是在中秋。

我偷摸着跑到冷宫,一进去就看见里面干净了不少,周殇端坐在稻草席子边缘,正沉心静气地打坐。

我戳了戳他的肩膀,问:「你想出去吗?」

周殇一瞬间睁开眼,眸子里闪过杀气。

我装作没看见,大摇大摆地学着他的模样盘腿坐下:「九皇子月前骑马没了,良妃正心急火燎地找养子夺嫡,你确定不抓住这个机会?」

周殇眼睫微动:「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轻笑道:「就凭你别无选择,周殇。」

「良妃母家势大,除了她,你觉得还有哪个妃子敢冒着陛下的不喜接你出冷宫。」

我戳了戳他的胸膛,「周殇,好好把握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最后全须全尾出冷宫的机会。

而不是被打得像一条狗废了条胳膊满地吐血,被进宫的女主撞见心生怜悯,求了太后才勉强恢复皇子尊容。」

我起身拍了拍灰尘就要走,周殇平静的声音响起:「那你要什么?」

我回过身,盯着他的眼睛,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帮我是为了什么?」

我耸了耸肩:「大概是看出你日后定能有所作为,想提前寻个庇佑。

「周殇,我可不做亏本的买卖。

「以后,你一定要飞黄腾达给我看。」

后来他的确飞黄腾达了。

良妃极其满意这个半路儿子,捧他捧得毫不犹疑,再加上他自己暗地里筹谋布局,如今能全须全尾继承皇位的皇子仅他和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两人。

他会是最终的皇帝,却为萧陆瑶空置后宫,痛苦一生,孤独终老。

我本以为我能改变这个结局,就像因着我他没有被打得左手废掉一样。

事实证明,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放弃这个任务很不容易。

我不仅要一辈子都留在这里,还要每个月圆之夜受着剥骨抽筋的痛楚和涩意。

可我依旧放弃了他。

林家下聘的场面极大。

疏影兴奋地穿梭前院与后院,嘴里塞满各式各样的糕点,嘟嘟囔囔地帮我描绘着那盛大场面。

我微笑着帮她拭去唇角的糕点屑:

「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疏影费力吞咽下去,一脸兴奋道:「娘子,林郎君还当着众宾客许诺,说自己往后永不纳妾,这辈子只要娘子一个。」

我的动作顿了顿。

疏影的话仍在继续:「他说三年前对娘子一见倾心,当时娘子在如意坊里的誓词铿锵有力,他心生佩服,自当用心呵护,护娘子一世周全。」

三年前?

如意坊?

我有些恍惚。

那时我去如意坊挑首饰,刚巧碰见陈国公府的小姐,她倨傲地挡在我面前,一脸不屑:

「顾二,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天天跟在表哥身后,知不知羞!

「你以为表哥会娶你?我告诉你,我姑母最近打算给表哥纳妾都未曾考虑过你,你这种不守妇道的女子,真该被浸猪笼沉塘!」

我怒极反笑:「我当然不会做妾,谁想让我做妾才是糊涂!

「还有,那所谓妾室绝对进不了六皇子府大门,我这辈子只有我夫君,我夫君这辈子也只能有我一个,既然被我看上,那就只能被我看上!」

我咬着牙出了如意坊的大门。

然而,纵使我的话被传得风风雨雨,纵使我在周殇面前闹了一场又一场,纵然我在他跟前拿着刀以死相逼,良妃选的妾室还是大摇大摆地进了六皇子府大门。

那段时间京城满地喧嚣,嘲弄我的、耻笑我的不计其数,我蜷缩在院子里,连出门赴宴都不敢,坐在马车里都心惊肉跳得生怕有人向我投臭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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