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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磨了磨我唇角的嫣红,他嫌弃地蹭掉口脂,摸了摸我的眼睛。

他声音里有着威胁:「顾其嘉,别闹得太过。」

周殇断定我离不开他,所谓的定亲也不过是在闹脾气惹他生气,甚至还有几分逼他娶我的味道。

我抿了抿唇,突然有些无力。

我示意他放开我,然后在他身前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你这是干什么?」周殇眉心微蹙,就要上前扶我,被我挣脱开来。

我仰着头望向他:「您是皇子,身份贵重,我不过一介女子,如何争得过您。

「之前是我痴缠无度扰了您的清净,如今定亲是我所愿,此后不会再纠缠殿下,求殿下看在臣女跟随多年的分上,宽恕一二。」

我又冲他磕了个头。

周殇言语里带着恼怒:「顾其嘉,你认真的?」

「是。」

他沉默半晌,突然笑出声,指尖掐着我的下巴,恶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顾其嘉,你可听好了,一旦我今日出了你这院子,从此之后你是生是死与我再无干系,你确定要让我走?」

被他掐着的下巴生疼,拉扯着几乎说不出话。

我仰着头,费力地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谢殿下成全。」

那日周殇怒气冲冲地离开我的院子,转头便命太监抬了三箱珍宝过来,美其名曰给顾家娘子「添妆」。

添妆本是亲朋好友的事务,我和周殇既非亲,也着实担不起「好友」二字。

场面一时有些焦灼,宾客面面相觑,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恭敬地对太监行礼谢恩,林宇坤捏了捏我的指尖,眸光安抚。

我冲他笑了笑。

我并不觉得周殇有多么舍不得我,

不过是我在他身边十年,陪着他出冷宫掌朝政,看着他一步一步从快要饿死的小可怜走到如今高贵非凡的样子,就算是只宠物也有了几分感情。

非爱意亦非承诺,不过占有和习惯。

往后,我与他应当是一刀两断了。

婚事定在下年春日,又是一个桃花盛开的日子。

定亲的下半月是我的生辰。

林宇坤早早赶过来,坐在床边的躺椅上,掩唇笑着问我想要什么贺礼。

彼时我靠在床头,月圆之夜刚刚过去,噬骨般的疼痛被我生生熬下来,骨血里似乎都留着余劲。

颇有些没精打采,见他兴致勃勃,却仍是强撑着笑意,轻声细语道:「郎君替我作张画可好?」

林宇坤乐意至极,当即提笔立在桌案前,细细描绘着我的眉眼。

他看着我,我也在怔怔地看着他。

提笔落墨间,我仿佛看见周殇慵懒的眉眼,他指尖夹着一颗葡萄送到我眼前转了两转,然后重新拿了回去。

去年生辰,我也央着他替我作画,他不堪扰乱,最终还是应下来。

我忐忑又期待地在窗下坐了三个时辰,满心欢喜地等待,待他一句轻飘飘的「好了」,腰酸背疼都顾不得地跑到他身前看画。

然后仿佛有惊雷炸下来,狠狠打了我一拳。

他的确画的我,却是画的我被推搡着躺在泥泞里,面上泪痕仍在,无助到身子颤抖的场景。

极其丑陋、极其卑微、极其无助的我,就这样被他描绘在画纸上。

他甚至没有画我的眉眼。

被推搡到泥泞里的少女,脸部空白一片,身上的狼狈却被细细勾勒描绘,连泥点子都勾勒出纹路。

我能想象到他作画时的恶意,甚至间或抬头看看那坐在窗前一脸期待摆造型的我,心底一闪而过的嘲弄。

画纸从手中落下。

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周殇偏偏含笑问:「嘉嘉,这画如何?」

「娘子。」林宇坤画得极快,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拿到我身前,展开。

是一张桃花树下美人图,

女孩衣衫活泼亮丽,亮黄色的衣衫飘越灵动,指尖落在身前的桃花蕊心,桃红色落下来,眉心点着一点朱砂。

人比花娇。

我命疏影收起来,冲林宇坤俯了俯身子权当道谢。

「下月是林某生辰。」林宇坤笑道:「不如小娘子为林某绣个香囊,也算还礼。」

我点了点头,瞧着他含笑望着我的样子,眼眸晶亮,神采飞扬。

我想起了迎春花。

小小的一朵,最不打眼却是最早探春的那个。

有了它方知春日已至,日子才算有了盼头。

就帮他绣迎春好了,

我默默地想。

林宇坤脚步轻快,背影婆娑地越过月拱门离去,我裹着被子躺在摇椅上,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我突然有一种很浅淡的感觉。

曾经我受过的委屈,都会在另外的人身上得到补偿。

天道好轮回。

我的生辰宴规模不大,家里人聚在一起吃个饭了事。

贪杯饮了些酒,扶着脑袋晕乎乎地回去,刚想解开衣衫,就有个手掌抓住了我的指尖。

隔着朦胧的月光,我仔细辨认着来人,好些时候才迟钝出声:「六皇子殿下?」

我冲他俯了俯身子。

他沉默着,指尖摩挲着腰带上缀着的玉石,好些时候才抽出根簪子。

木质的簪子,莲花的花头。

我不过瞥了眼便收回视线。

他抬手从我的发髻上取下根木簪,又轻手轻脚地簪上他的,还摸了摸我的额头:

「今日是你生辰,我给你送东西。」

我姿态依旧恭敬:「殿下大可以命手下人送过来,何必再跑一趟。」

我顿了顿,本想提醒他自称应当用「本殿」或者什么,但抿了抿唇,终究咽下话头。

刚好他也说话:「反正我们也算认识了十年。

「倒不必这么生疏。」

我往后退了一步,依旧拱手侍立:「臣女无德无才,如何敢于殿下攀亲。」

「顾其嘉!」他声音里带着脑意,「你一定要和我这般生疏?」

「殿下是皇子,是臣女高攀不起的存在。」

我轻声道,「请殿下莫要为难。」

我冲他伸出手:「殿下的贺礼臣女收下,那柄簪子乃臣女心爱之物,请殿下归还。」

他怒极,反手将发簪掰成两半,花头捏成碎末扔到地上,样子极为冷骘:

「可惜本殿不喜那根簪子。」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

周殇,

固执狂妄,得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当初虐待他的宫女、太监甚至妃嫔处以蒸刑,责令阖宫观刑。

我被他强迫着去看,蒸笼之下,我双腿乏力,跪在地上几乎呕吐,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摆,生怕他拂开。

那时他告诉我,这就是背叛他的下场。

我怎么回答的呢?

我淡淡地想,

好像是,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他。

恰好他捏住我的下巴,眸色在暗夜里,异常地冷:「顾其嘉,本殿记得你说过永远都不会背叛。」

我俯身跪地,声音淡漠:「臣女永远都不会背叛殿下。」

他受尽百般苦千般痛,从泥泞里走出来的艰辛与难过我看得清楚,也不会那么无耻地毁掉。

他不过是不爱我。

周殇面色有些冷凝:「那你这段日子是在做什么?」

我依旧跪着:「殿下,臣女不过是累了。」

我仰头望向他的眼睛:「臣女用了十年的时间都没能让殿下喜欢上臣女,还因此叨扰了殿下。

「臣女只是不再强求。」

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是我在强求。

如果不是我被迫穿进来接受任务攻略他,顾其嘉这个人物将不会与他有丝毫纠葛。

周殇挑着我的下巴,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我的眼睛,他唤了我一声:「顾其嘉。」

他迟疑道:「十年前,你进冷宫,究竟是为了什么?」

「臣女早看出殿下非池中之物。」我平静道,「不过是想施恩于殿下,博得殿下怜惜,以庇佑家族。」

我跪地求他:「殿下如今高高在上,天下万物尽在掌控之中,求殿下高抬贵手,饶恕臣女欺瞒之罪。

「也求殿下看在臣女跟随多年的分上,庇佑臣女家族……和夫族。」

周殇松了手,背着我站在月光下,黑色夜行衣隐在黑暗里,我静静地跪着,手心隐隐冒汗。

过了许久,久到我的身子歪歪斜斜,久到我以为周殇要拒绝然后将非人折磨加诸于我之上。

我听到了他说的「好」字。

「你既有决断,本殿以后不会再叨扰。」

他看向我,「你的家族和夫族,本殿也会尽力保全。」

「多谢殿下。」我跪地谢恩,直起身来看向他,「也祝愿殿下前程似锦,未来金銮殿的那把龙椅必是殿下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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